"哎哟喂!
诈尸啦——"停尸房的老张一屁股跌坐在水泥地上,手里搪瓷缸泼出的浓茶顺着裤管往下淌。
林晚舟刚从冷柜里坐起身,就被这声嚎叫震得耳膜生疼。
"张师傅,您这嗓门能把死人喊活了。
"她伸手抹了把脸上的冰碴子,冻僵的指尖摸到额头尚未愈合的伤口,"不过也是,我确实死过一回了。
"老张哆嗦着往后蹭,后脑勺哐当撞上铁皮柜,"林、林会计?
你前天送进来的时候都硬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个算盘哗啦一抖,"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周明哲那王八蛋去!
"算珠碰撞声在空旷的停尸房里格外清脆,林晚舟噗嗤笑出声。
上辈子她怎么没发现,钢铁厂殡仪科这倔老头还挺有意思?
"您拿的这算盘缺了三个珠子,"她屈指敲了敲冷柜边缘,"1987年产的铁算盘牌,当年百货公司清仓处理,五块三毛二对吧?
"老张的眼珠子瞪得比算盘珠还圆,"你咋知道?
""厂里后勤的采购单我经手过。
"林晚舟翻身跳下冷柜,冻得发紫的脚趾头蜷在塑料拖鞋里,"劳驾,能借件衣裳吗?
这寿衣料子扎得慌。
"两小时后,钢铁厂家属院炸开了锅。
"周明哲!
你给我滚出来!
"林晚舟裹着老张的旧工装,裤脚卷了三道还拖地。
她抡起算盘砸得铁门哐哐响,惊得楼上王婶探出头,手里织到一半的毛线裤衩掉在花盆里。
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张白净斯文的脸,"晚舟?
你不是......""没死成很失望?
"她抬脚卡住门缝,"劳驾算个账——你从我这顺走的上海牌手表抵了医药费,厂里发的抚恤金够买十个花圈,剩下的是不是该把粮票还我?
"周明哲的眼镜滑到鼻尖,"你疯了?
为这点钱闹到单位......""这点钱?
"林晚舟哗啦抖开账本,"上个月你说妈住院,支走三十七块八;上周说要疏通关系,拿走二十斤粮票;前天——"她突然逼近,沾着血迹的纱布几乎戳到男人脸上,"你说给我买退烧药,转头就把我锁屋里等死!
"看热闹的人群响起抽气声,隔壁李叔手里的二锅头洒了半瓶。
"胡说!
明明是你自己撞的......""要不咱们去保卫科对质?
"林晚舟从兜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你给孙丽丽写的情书,昨儿从你裤兜掉出来的——亲爱的丽,等我拿到丧葬费就带你南下,啧,标点符号都没用对。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周明哲脸色煞白,伸手要抢,却被算盘珠子卡住了手指。
"想要?
成啊。
"林晚舟退后两步,把信封拍在楼道窗台上,"当着大伙儿面,你大声念三遍我是陈世美,这钱我就当喂狗了。
"夕阳把水泥地晒得发烫时,林晚舟蹲在厂区废料堆旁数粮票。
老张的工装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二十三块六毛现金,五十六斤粮票,还有周明哲签字画押的离婚协议书。
"真离了?
"老张叼着烟屁股过来,踢开脚边的锈钢筋,"要我说,就该把他送局子里!
""不急。
"林晚舟把粮票按面值摞成小山,"您知道现在工地盒饭卖多少钱一份?
""八毛?
""成本三毛二,日销百份净赚西十八。
"她突然抄起根铁丝,在地上列起竖式,"要是有固定客源,三个月就能盘下西街那个档口......""停停停!
"老张被满地的数学符号晃得眼晕,"你一会计老琢磨卖饭干啥?
""因为饿啊。
"林晚舟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站起来,工装外套被风掀起一角,"张师傅,您说这钢筋要是卖给建筑队,能换多少斤大米?
"老头吓得烟头掉在鞋面上,"使不得!
这可是公家......""开玩笑的。
"她忽然绽开重生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眼底映着晚霞,"我要赚钱,得赚得他们心服口服。
"夜幕降临前,林晚舟摸到了城南建筑工地。
她蹲在砂石堆后观察许久,突然起身拦住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大哥,要盒饭吗?
""去去去!
我们这有食堂......""宫保鸡丁两毛,红烧肉三毛。
"她掀开篮子上盖的碎花布,"买五份送腌萝卜。
"工人鼻子抽动两下,安全帽慢慢转过来,"真有三毛的红烧肉?
""您先尝。
"林晚舟麻利地抽出铝饭盒,"这是今早供销社刚杀的猪,肥膘两指厚。
要是味不对,您把我这篮子砸了。
"十分钟后,她攥着第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笑得像只偷到油的老鼠。
上辈子怎么没发现,打算盘的手颠起锅铲也不赖?
"喂!
卖饭的!
"远处传来吆喝,十几个工人朝这边涌来。
林晚舟把算盘往腰后一别,突然瞥见个穿军装的高大身影从吉普车下来。
那人帽檐压得很低,肩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要几份?
"她下意识喊出声。
军装男人顿了顿,忽然大踏步朝这边走来。
林晚舟突然想起什么,抄起篮子转身就跑——该死!
这年头无证经营被抓到要罚半个月收入!
"站住!
"低沉的喝令声追在身后。
林晚舟慌不择路,被根突出地面的钢管绊了个趔趄。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滚落满地,最后一枚正巧停在锃亮的军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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