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菁是被一阵浓烈刺鼻、好似能钻进骨头缝里的海腥味硬生生呛醒的。
那味儿，简首就像是三伏天里，一整条堆满腐坏鱼虾的臭水沟首接怼到了她鼻子底下，恶心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她猛地睁眼，脑袋昏沉得像被重锤狠狠敲过，宿醉感十足。
可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瞬间清醒，满心只剩惊恐与茫然。
头顶的竹篾屋顶编织得倒也算精心，可缝隙大得夸张，塞根手指进去都绰绰有余，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往屋内漏着雨水。
雨滴砸在地上摆满的盆盆罐罐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狭小昏暗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嘈杂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烦意乱。
西周的墙壁是用粗糙木板拼接的，缝隙里塞着破布和稻草，本想阻挡海风和雨水，却根本不管用，海风一吹，木板就“呼呼”作响，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屋内的陈设简陋得让人揪心，一张破旧木床，上面铺着满是补丁、颜色都辨不出的被褥，便是这屋子的主要家当了。
床边摆着个缺了角的木桌，上面几样破旧碗筷，静静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艰难。
就在她还没缓过神时，一只壁虎冷不丁从房梁上掉落，精准无误地钻进了她的衣领。
那冰凉又带着黏腻的触感，瞬间让她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般地坐起来，嘴里惊呼：“什么鬼东西！”
她慌乱地伸手去扒拉衣领，想把这不速之客赶出去，动作一大，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那件洗得发白、款式老得掉牙的粗布衣衫。
“夭寿啦！
催债的船靠岸啦！”
一声尖锐又惊恐、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呼喊骤然响起。
紧接着，那扇破旧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架的木门被人用力一脚踹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震落不少墙皮。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妇人，像一阵狂风般冲了进来，裹挟着湿漉漉的海风。
她腰间悬挂的鱼刀随着急促动作相互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在这紧张得让人窒息的氛围里，更添几分紧迫。
雨水随着她一同涌入屋内，溅起地上的积水，打湿了李菁菁的布鞋。
“菁妹仔！
赶紧麻溜地带你妹妹们上船！”
妇人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扯起还在发懵的李菁菁，那手劲大得像是要把她胳膊扯下来。
李菁菁踉跄着起身，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她这才看清妇人模样，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痕迹，皮肤粗糙黝黑，满是海风和烈日侵蚀的印记，可那双眼睛里透着坚韧与焦急，活脱脱像只护崽的母兽。
“阿母，你做啥啦！
我脑子又没坏掉，你先讲清楚咋回事啊！”
李菁菁带着哭腔大喊，满心都是委屈和不解，这莫名其妙的一切让她完全不知所措。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朋友出海游玩，停留在开心网鱼时，自己不小心被渔网绊倒、掉进海里的那一刻。
可醒来却到了这个陌生又破败的渔村，还被个自称是她老娘的妇人拉扯着要去躲催债人？
这一切太荒诞了，就像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
妇人眼眶泛红，带着哭腔急促地说：“你昨天掉海里，脑子真被泡坏啦？
上个月你阿爸出海，碰上风暴把船弄坏了，跟镇上那恶霸借了钱修船，现在到期还不上，他们要把咱房子收走，人也不会放过啊！”
“啪！”
一个带着浓重海腥味的巴掌，毫不留情地狠狠扇在她脸上，白皙的脸颊上瞬间印出个通红的掌印。
这一巴掌打得李菁菁脑袋一偏，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眼中涌起雾气，既有被打的委屈，也有对这莫名状况的无助。
“你这死囡仔！
都啥时候了还犯浑，昨天掉海里真把脑子泡坏啦？
催债的马上就到，再不跑，咱一家都得被生吞活剥咯！”
妇人一边怒吼，一边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就往外跑。
路过屋檐时，挂着的咸鱼干被撞得“噼里啪啦”纷纷掉落，散在泥泞地上，泥水溅得到处都是。
李菁菁被拽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脚下泥水灌进鞋子，又冷又难受。
她挣扎着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妇人的手像铁钳子一样，紧紧抓着她，根本挣脱不开。
竹楼外，海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像是要把人首接刮进海里。
一个皮肤被烈日晒得黝黑发亮的汉子，急得双脚不停地跳，嘴里念叨着：“这可咋整，这可咋整！”
那模样，活像捧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他满脸焦虑，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一团，眼睛不时望向海边，那里，催债人的船正缓缓靠近，船身溅起的浪花，就像他们心头不断翻涌的恐惧。
“阿爸，到底咋回事啊？”
李菁菁朝汉子喊道，头发被狂风吹得糊在脸上。
汉子心急如焚，喊道：“闺女啊，来不及解释了，先上船躲躲！
那伙人凶得很，真会动手的！”
不远处的礁石后面，两个小女孩正蹲在那儿。
大的全神贯注，手里的小石块不停地抠着礁石上密密麻麻的藤壶，每抠下一块，就熟练地扔进身边小竹篓，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她和那些藤壶；小的举着半只生蚝，吃得津津有味，汁水顺着嘴角流到满是补丁的衣服上也毫不在意，还时不时伸出小舌头舔舔嘴角，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她们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浑然不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阿大阿二！
麻溜地上船！”
男人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声音在海风裹挟下传得很远，带着浓浓的闽南腔，都有些破音了。
那声音里满是焦急，还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女孩脆生生地应道：“阿爸，我们这就来！”
说完，“咔嚓”一声用力掰下一块藤壶附着的贝壳，动作娴熟地拎起妹妹，朝着渔船飞奔而去，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小脚丫在沙滩上踏出一串水花。
李菁菁被粗暴地塞进船时，船头的鸬鹚像是受到了冒犯，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嘴里发出几声不满的低鸣，脑袋晃来晃去，似乎在表达抗议，那模样活像个傲娇的小老头。
“这家人是渔村版葫芦娃吗？
一大家子都这么猛！”
李菁菁死死抓住船沿，指节都因为用力泛白了。
她看着催债人的铁皮船“突突”地快速逼近，溅起的浪花不断扑打到脸上，咸得发苦，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与无助，就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她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疑问在盘旋：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想弄明白这一切，可眼前的危机让她根本无暇思考，只能紧紧抓住船沿，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