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盒在梨花木修复台上渗出细密水珠，在无影灯下折射出蛛网状虹彩。
我摘下手套，指尖触到纸箱表面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骨窜上肩胛——摄氏25度的恒温室内，箱体温度计显示的是零下19℃。
监控记录显示这个缠满黄色胶带的包裹在浦东分拣中心滞留了整整十三天。
每天夜班保安都会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看到它出现在传送带尽头，但当他们揉着眼睛靠近时，纸箱又诡异地回到待分拣区。
首到今天清晨，扫描枪终于读取出发件人信息栏里那串乱码："寄件人：陆九皋，地址：上海市黄浦区方浜中路233号，1921弄"。
我祖父的名字，还有他烧毁于三十年前的老宅地址。
美工刀割开第一层胶带时，修复室里响起类似婴儿啼哭的金属摩擦声。
防水油布裹了七层，每拆开一层，空气里的海腥味就浓重一分。
当最后一层麻布褪去，青铜罗盘接触空气的刹那，修复台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老师！
"助手小林撞开门的瞬间，我正用身体压住疯狂震颤的文物。
年轻人手里的温湿度记录仪砸在地上，液晶屏迸出的蓝光里，我看到他瞳孔中映出的恐怖画面：我身后那面挂着《坤舆万国全图》的白墙，此刻正渗出沥青般的黑色黏液。
明代观星阁的琉璃顶从黏液里生长出来，斗拱间垂下的不是宫灯，而是无数半透明的卵形囊泡。
穿着钦天监官服的人影在廊柱间飘浮，他们脖颈后裂开的鳃状器官正随着囊泡的涨缩节奏开合。
最靠近我的那个官员突然转头，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一团旋转的星云。
"闭眼！
"我扯过防尘布罩住罗盘。
小林跌坐在门槛上呕吐，他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弹出红色警告：心率187，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
我摸出白大褂内袋的硝酸甘油片塞进他舌下，这个动作让我的袖口擦过罗盘边缘。
暗绿色铜锈像活物般攀上袖扣，在布料表面蚀刻出《灵宪》残卷里的星象图。
东汉张衡的浑天学说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我袖口腐败，丝线发黑断裂的轨迹与银河悬臂的分布完全一致。
手机在23:17准时黑屏，这个诡异的时间点己经持续了七天。
但今天锁屏前跳出的新闻推送让我血液凝固——"黄浦江惊现荧光绿潮，专家称系罕见藻类爆发"。
配图中翻涌的江水，和罗盘凹槽里那些银白色液体的色泽完全相同。
我把罗盘锁进恒温保险柜时，指纹识别区突然渗出粘液。
液晶屏显示的温度数值开始倒流：-10℃、-15℃、-20℃，最后定格在公元前202年的字样。
柜门闭合瞬间，我分明听到里面传出湿漉漉的喘息声。
电梯下行至B2停车场用了平常三倍的时间。
轿厢顶部的半球监控器突然扭转180度，红色光点像手术刀般切开我的瞳孔。
"陆昭先生。
"机械女声混着电磁噪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您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青铜版本。
"我攥紧口袋里的文物鉴定刀，刀刃上的铜锈正在发热。
后视镜里，三辆没有牌照的黑色SUV呈品字形堵住出口。
它们的车漆吸收着停车场灯光，像是三个具象化的黑洞。
副驾驶车窗降下半寸，伸出的手指让我想起博物馆里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汉代尸骸。
苍白指尖敲击车门的节奏，与罗盘银液流动的频率完美共振。
"市局刑侦二队程野。
"车窗完全降下时，我看到抵在窗沿的92式手枪反光面异常扭曲，"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外滩观光隧道打捞起一具男性浮尸。
他的右手食指指纹，与您办公室咖啡杯上的残留痕迹完全吻合。
"我后背抵住承重柱，水泥里的钢筋传来有规律的搏动。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屏幕自动亮起的蓝光照亮裤料纤维——本该关机的界面显示着来自"陆九皋"的短信：”当青铜开始呼吸，记得你祖父是怎么疯的“程野推开车门的动作带出一股腐殖质的气息。
他警服肩章上的银星在黑暗中泛着绿光，就像罗盘上那些游动的银液。
当他举起警官证时，我突然注意到证件的塑封层里嵌着细小的鳞片。
"死者王德发，房产中介。
"他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传出来的，"今早九点还在链家门店接待客户，尸检却显示死亡时间超过十五天。
"我摸到汽车钥匙的手指突然刺痛。
遥控按键的橡胶缝隙里，不知何时钻进了几粒蓝紫色砂砾，正在融化成黏液状物质。
远处传来保安亭玻璃爆裂的脆响，程野猛地拔枪上膛，但枪口对准的却是自己太阳穴。
"来不及了。
"他的眼球突然变成全黑色，"它们己经爬进地铁隧道......"SUV车顶的爆闪灯突然全部炸裂。
在骤然的黑暗中，我听到液体滴落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手机屏幕自动调到最亮，上面滚动着血红色倒计时：0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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