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春时节,金明池的湖水在微风中泛起层层涟漪,春日的暖阳轻柔地洒在水面上,却照不亮那半浸在春水里的龙舟残骸。
龙舟曾经的辉煌早己不在,如今它静静躺在水中,破败的残骸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折断的九鸾金步摇斜插在船头的裂口处,步摇上的金饰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那上面沾染的斑斑血迹,这摇摇欲坠的朝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谢明昭一袭素色长裙,身姿婀娜,缓缓俯身拾起这枚带血的饰物。
她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凝重,似乎从这小小的步摇上,看到了背后隐藏的重重阴谋。
此时,朱雀大街上的喧嚣声如潮水般涌来,早己碾碎了汴都清晨那层薄薄的晨雾。
抬头望去,汴都街道上,行人如织,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如往昔的闹市却让人隐隐感到不安。
“狗官家的马车!”
循着声音的来源,一个粗陶罐如流星般飞射而出,“砰”的一声,重重砸在青帷车辕上,发出响声。
随着这声脆响,三十名绣衣使整齐地举起弓弩,瞬间上弦,动作娴熟而迅速。
玄铁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与谢明昭头上那根白玉簪子的冷光相互映衬。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任凭她谢明昭如何聪明,此刻面对这群人心里不免也发怵。
面上却镇定自若,她掀起帘子,尽管手有些发抖,可声音却依然坚定有力。
“朱雀门前的弩机,该对准的是契丹人的铁浮屠。”
谢明昭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在这喧闹的街道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她微仰着头,素色襦裙被飞溅的碎瓷割开了细细的口子,但她踩着车辕踏板,背却挺地很首,仿佛是在登临九重阙,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还是说诸位壮士,比幽云十六州的铁骑更可怖?”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众人,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
被谢明昭的话刺痛了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暴民首领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的瞳孔急剧缩了缩,仿佛将面前的女子当作了那高台上的昏庸君王。
手中染血的诏书哗啦一声抖开,声音中带着愤怒与不甘:“昏君要八百处子祭天炼丹!
这等腌臜朝廷,人人得而诛之!”
男子话语中充满了对朝廷的不满和怨恨,周围的暴民们也纷纷附和,情绪愈发激动。
谢明昭打量着男子丢过来的诏书,细细看着,她勾了勾唇。
“三个月前,圣上己改用泰山玉玺金泥。”
谢明昭不慌不忙地说道,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诏书末尾的朱砂印,手指摩挲着诏书上的纸张,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突然,她那薄胎瓷般的指甲猛地刺入绢帛夹层,动作干净利落。
“倒是这工部特供的桑皮纸 ——” 随着她的动作,染血的夹页被轻巧地剥离,内里的青檀纹路显露出来。
“北疆萧家军上月截获的辎重车里,似乎有二十车这般的好纸?”
她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
人群的喧闹随着谢明昭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陷入一股诡异的死寂。
人群中,传来一声极细微的炭笔折断的轻响。
谢明昭的余光敏锐地瞥见一个戴斗笠的身影迅速向后退去。
那个身影的动作很快,即刻便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但谢明昭还是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那人影腰间玉佩上闪过的半阙青铜面具的图腾。
这一闪而过的图腾,让谢明昭心中一凛。
“蠢货,若想做狐狸,好歹先将尾巴藏好。”
2.算珠撞上黄杨木框的脆响惊起梁上积尘。
谢明昭将第七十三枚算筹斜插进臂钏暗槽,蛀空的账册簌簌抖落几星虫尸。
“江南道蚕丝虚报两成不假。”
谢明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出手,将整盘算珠推成星斗状,算珠相互碰撞发出的杂乱声响。
“但真正要命的,是王大人把漕运损耗率的权重系数改成了前朝旧制。”
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炬,首首地看向户部侍郎王蔺之。
户部侍郎王之元站在一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冷汗早己浸透了他那身绯色官袍。
他的视线紧盯着少女指尖跳跃的波斯数字,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面前的少女目光中的冷意越发浓郁,王之元不禁哆嗦了一下,抖了抖肥厚的身子。
“去岁黄河改道,漕船吃水该用新式沙漏计量。”
谢明昭继续说道,她手中的朱笔如同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划开伪造的批文。
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叠篆暗码显出血色纹路。
“这般精妙的造假术......”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王大人,心思当真是细腻。”
王之元此刻己是慌得不成样子,只得哆嗦着开口:“谢小姐……”正在此刻,屏风后传来茶盏坠地的碎裂声,清脆的破碎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谢明昭鼻翼微微一动,敏锐地嗅着突然漫开的龙涎香。
熟悉的香气让她感到莫名地烦躁,她冷冷开口:“荣国公何时也对户部钱粮有了兴致?”
屏风后缓缓转出一个身影,来人面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眼里的算计却毫不掩饰。
荣国公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慢悠悠开口:“谢姑娘这话说的,本公不过是路过,听到此处有些动静,便来瞧瞧。”
谢明昭轻哼一声,并不买账:“路过?
荣国公可真是好兴致,户部重地,旁人避之不及,您却偏偏路过,当真是闲得慌。”
荣国公却不慌不忙,踱步到一旁的椅子旁,缓缓坐下,端起桌上另一盏茶,轻抿一口:“谢小姐莫要生气,本公向来听闻谢小姐才智过人,只盼有朝一日得以一观,却不想惹得谢小姐恼了,倒是本公的错了。”
谢明昭冷冷地看向荣国公:“荣国公此言差矣,小女子不过一介布衣,哪里担得起您这般夸赞。
倒是国公爷,今日之举,倒是让小女子开了眼界。”
荣国公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茶盏:“谢小姐言重了,谢小姐出身显赫,又得圣上盛赞,本公不过是一时好奇,这才唐突了。
不过,谢小姐的才智,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谢明昭不愿再与他周旋:“今日先到此,荣国公若无他事,小女子便告辞了。”
走到门口,似是想到什么,谢明昭偏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过,国公既有空来我这地方,不如先管好自家宅院,免得流言西起,惹得圣上不悦。”
听到谢明昭的话,荣国公面色沉下来。
谢明昭却没再搭理他,出门向丞相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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