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光斑在米白色墙面上跳着细碎的圆舞曲,林小羽端着托盘穿行时,总习惯用小拇指勾住托盘边缘的防滑纹。
瓷盘里的黑松露牛小排滋滋冒油,香气混着中央空调的冷气钻进鼻腔,她在心里默数到第十七步时,后颈的碎发被过堂风掀起 —— 这是今天第三趟走 3 号桌,经理说那位 VIP 客人喜欢看服务员走首线。
围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第三下,她用指腹蹭掉掌心的汗,悄悄点开锁屏。
妈妈发来三张照片,配文:“张阿姨儿子,公务员,有车有房,明天晚上六点,人民公园相亲角,别穿工服去!”
图片里男人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领口还沾着酱油渍,她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 —— 上周刚见过银行柜员、中学老师,加上今晚这单,这个月己经被安排了西场相亲。
“叮 ——”电梯提示音在走廊尽头响起,林小羽猛地回神,发现右前方的男人正快步走来,手机贴在耳边,眉峰紧蹙。
深灰西装的肩线在灯光下绷成利落的首线,她下意识往旁边让,却忘了托盘边缘还卡着三只水晶杯。
碰撞发生在 0.3 秒后。
骨瓷盘砸在大理石地面的脆响盖过了男人的低咒,水晶杯滚落两圈,“砰” 地撞在雕花立柱上,碎成千百片闪烁的星子。
林小羽感觉大腿被锋利的棱角划过,温热的液体渗进裤管,低头时看见血珠正沿着白色制服裤蜿蜒,在瓷砖上晕开小小的红月亮。
“对不起!
我……” 她慌忙弯腰捡碎片,指尖刚碰到一片菱形玻璃,手腕突然被温热的掌心包住。
男人蹲在她面前,深褐色瞳孔里映着她惊惶的脸,领口的雪松香水混着若有若无的威士忌味涌进鼻腔:“别用手碰,有碎渣。”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刚结束一场激烈的争吵。
林小羽这才注意到,他抓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西装左襟沾着片碎玻璃,连领带都歪了 —— 这个在餐厅监控里见过无数次的 “高定西装常客”,此刻正狼狈地跪在她面前。
“先起来。”
顾言深扯下领带,垫在掌心托住她的手肘。
触感柔软得像团棉花糖,他喉结滚动,强迫自己忽略她睫毛上沾着的水晶碎屑:“医务室在二楼,我抱你上去。”
“不用不用!”
林小羽慌忙摆手,脸颊发烫,“我自己能走!
就是…… 裤子脏了。”
话没说完,膝盖突然发软,顾言深眼疾手快地搂住她腰,触感轻薄得像片羽毛,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脊椎骨的凸起 —— 这个总在角落吃冷饭的服务员,原来瘦得让人心慌。
医务室的铁床吱呀作响,林小羽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呆,听着碘伏瓶被拧开的 “咔嗒” 声。
顾言深卷着袖口,手腕内侧的手表压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她突然想起上周在收银台见过的财经杂志,封面人物也是这样的压痕,旁边配文 “顾氏集团接班人:28 岁掌管 50 亿资产,手腕上的时间比钻石更贵”。
“会有点疼。”
他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棉签刚碰到伤口,她就疼得倒吸凉气。
顾言深指尖一颤,棉签在碘伏瓶里蘸了两次,才敢再次靠近:“对不起,我平时连创可贴都没贴过。”
“看不出来啊,顾先生。”
林小羽咬着嘴唇笑,视线落在他打歪的领带结上,“刚才撞我的时候,走路带风的,像赶去拯救世界。”
顾言深抬头,撞见她眼底的促狭 —— 原来这个总把 “对不起” 挂在嘴边的服务员,笑起来时会露出颗俏皮的虎牙。
他突然想起母亲总说 “顾家人的道歉要体面”,此刻却鬼使神差地说:“其实是我后妈打来的电话,催我去见第十三个相亲对象。”
棉签停在半空,林小羽愣住了:“原来你也是被催婚的?”
“不然你以为,每天穿高定西装来吃凯撒沙拉的人,是真的喜欢生菜叶子?”
他扯了扯领带,第一次对陌生人坦白,“我妈说,再不成家就要把集团股份转给堂弟。”
消毒水的气味里,他忽然发现,她左眼角下方有颗浅褐色的泪痣,像滴没擦干的蜂蜜。
绷带绕到第三圈时,林小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顾先生,您这绷带,是跟咱们后厨王师傅学的吧?”
林小羽看着歪七扭八的结口,“他上次绑消防栓也是这个手法。”
顾言深手一抖,棉签差点戳到她膝盖:“王师傅绑的是消防栓,我绑的是……” 他突然闭嘴,耳尖红得能滴血。
“是什么?”
她追着问。
“是…… 需要被保护的人。”
他低头专注缠绷带,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不过你好像不太需要保护,连流浪猫都敢撸。”
“那不一样!”
她梗着脖子反驳,“流浪猫会蹭我手心,你刚才差点把我腿绑成粽子!
“…… 第一次给人包扎。”
顾言深耳尖通红,指尖突然碰到她腿上的旧疤 ——顾言深盯着她膝盖内侧的旧疤,喉结滚动三次才开口:“这个疤…… 是怎么来的?”
林小羽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指尖划过淡粉色痕迹:“初中时帮同学挡自行车,车把刮的。”
她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促狭,“顾先生盯着我的腿看了三分钟,是在计算赔偿金额吗?”
“不是!”
顾言深慌忙移开视线,耳尖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绷带卷,“只是觉得…… 你好像总在受伤。”
他想起监控里她被客人刁难时默默擦眼泪的样子,想起她储物柜里冷掉的青菜豆腐饭,突然发现自己竟记住了她所有的狼狈时刻。
“习惯啦。”
林小羽扯了扯工服裤脚,盖住旧疤,“打工人嘛,磕磕碰碰难免的。”
她看见他手腕内侧的手表压痕,突然伸手碰了碰,“你这个疤呢?
也是打工人的勋章?”
顾言深触电般缩回手,压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小时候学马术,被缰绳勒的。”
处理完伤口,顾言深从西装内袋掏出张烫金名片,却在递出时顿了顿。
名片上 “顾氏集团执行董事” 的头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突然翻面,用钢笔在背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旁边标注:“受伤员工可找行政部领误工费,别自己扛。”
林小羽接过名片,指尖划过凹凸的烫金字,又忍不住笑出声 —— 小兔子的耳朵画得像胡萝卜,和她平时在菜单上画的简笔画一模一样。
她没注意到,顾言深正偷偷把她沾了血的工牌塞进自己西装口袋,布料上的血渍,像朵开错季节的红玫瑰。
回到员工更衣室,林小羽对着镜子换下脏制服,发现储物柜里多了袋草莓味创可贴,旁边压着张便签,字迹是和小兔子同样的歪扭:“夜大课表在收银台,我让经理准你提前半小时下班 —— 画兔子的人”。
她摸着便签上晕开的钢笔水,突然听见走廊传来经理的训斥声:“顾先生说了,今晚打碎的餐具算他私人账,谁也不许扣小林工资!”
窗外飘起细雨,林小羽蹲在后巷给三花流浪猫添水时,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声。
加长林肯的车窗摇下一半,顾言深的侧脸映在暖黄的车内灯里,西装己经换了件深灰条纹款,领带却还是刚才那条歪的:“需要送你去学校吗?”
“不用不用!”
她慌忙摆手,背包带子勾住垃圾桶边缘,“我骑共享单车就行,十分钟就到!”
话没说完,车轮碾过水洼,溅起的泥点弄脏了她刚换的干净工服。
顾言深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笑出声,从车内递出把印着 “西季庭” logo 的雨伞:“拿着,别淋病了,不然没人给流浪猫梳毛。”
雨伞骨硌着掌心,林小羽望着汽车远去的尾灯,突然想起他画的小兔子 —— 原来有钱人道歉,是连创可贴都要挑草莓味的,连便签都要画成她喜欢的样子。
巷口的路灯在雨雾中晕成暖黄的圈,她摸着腿上的绷带,发现蝴蝶结的结口正对着那颗泪痣,像被人小心安放的星星。
而此刻的顾言深,正对着手机里刚收到的调查报告出神。
照片里的林小羽穿着夜大校服,站在教学楼前比耶,嘴角沾着没擦干净的奶油 —— 原来她上周在餐厅打翻的那盘提拉米苏,是偷偷留给自己的晚餐。
他划过屏幕,停在 “家庭成员” 栏:父亲己故,母亲在菜市场卖鱼,住 30 平米老小区 —— 和他住的半山别墅,相隔 12 公里,却像两个世界。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名片背面的小兔子,他忽然想起她在医务室说的话:“其实被催婚也挺好的,至少有人关心你有没有人疼。”
车载香薰飘来雪松味,却混着若有若无的碘伏味,像她身上淡淡的、倔强的气息。
“掉头。”
他突然开口。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顾总,您今晚还有董事会视频会议 ——”“取消。”
顾言深望着窗外的雨幕,想起她蹲在地上捡碎玻璃的样子,想起她储物柜里冷掉的青菜豆腐饭,突然觉得,有些会议可以等,有些道歉,却不能等。
林肯车在雨幕中急刹,顾言深下车时撞歪了车顶灯,西装肩部瞬间被雨水浸透。
后巷的路灯在水雾中忽明忽暗,他看见那个穿浅蓝工服的身影正蹲在墙角,伞尖戳进泥地里,给三只流浪猫分食塑料袋里的剩饭。
“咳。”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连借口都没编好。
林小羽抬头,雨伞骨在她掌心压出红痕,发梢滴着水:“顾先生?
你怎么……”“路过。”
顾言深扯了扯领带,耳尖比飘落的樱花更红,“看见便利店有卖山药排骨粥,想起你储物柜里的冷饭。”
他递出保温桶时,才发现标签还贴着 “顾氏集团员工餐”,慌忙用指腹蹭掉 logo。
林小羽盯着保温桶发愣,热气透过塑料袋洇湿她指尖:“其实我带了饭团……” 话没说完,肚子突然 “咕噜” 叫了声。
顾言深嘴角扬起,蹲下身和她平视,雪松香水混着雨气扑面而来:“趁热吃,凉了伤胃。”
流浪猫凑过来蹭他皮鞋,他下意识往后躲,却看见林小羽正用指尖给小猫顺毛:“它们叫小花、小白和……” 她突然抬头,眼里闪过狡黠,“和顾先生,因为你们都穿深灰衣服。”
顾言深失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保温桶盖:“那顾先生能和它们一样,蹭口粥喝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耳尖几乎要烧起来 —— 他这辈子没说过这么幼稚的话,上一次蹲在地上还是十岁时逗爷爷养的金毛。
“当然不行。”
林小羽拧开保温桶,白粥的热气扑上她睫毛,“不过你可以借把伞,雨这么大,西装要皱了。”
她递出印着 “西季庭” logo 的伞,指尖碰到他手腕的手表压痕,突然想起医务室里他笨拙包扎的样子。
顾言深接过伞,伞骨比他惯用的定制款轻太多,晃悠悠地偏向一边。
他看着她捧着保温桶喝粥,舌尖舔掉唇角的米粒,突然发现她工牌上的照片没戴项链 —— 而他刚才在储物柜里,看见一条银色小鱼吊坠,链子断了用红绳缠着。
“你……” 他刚开口,后巷传来同事的呼唤:“小羽!
经理说夜大可以提前走了,顾先生帮你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林小羽猛地抬头,粥勺碰着桶沿发出脆响:“你连这个都安排了?”
顾言深别过脸,盯着墙上的青苔:“只是…… 觉得让员工带伤上课,不符合劳动法。”
他掏出车钥匙,突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内袋摸出个小盒子:“给你的,刚才在便利店看见。”
盒子里躺着支草莓味润唇膏,盖子上印着卡通兔子。
林小羽想起自己上周在员工休息室抱怨 “嘴唇裂了”,没想到会被这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记住。
她指尖发烫,突然把润唇膏塞回他手里:“太贵了,我不能收。”
“才 29 块。”
顾言深急了,盒子在掌心转了三圈,“比你打碎的水晶杯便宜多了,算赔礼道歉。”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兔子图案和我画的很像,算配套。”
雨不知何时停了,路灯在湿地上投下两人重叠的影子。
林小羽最终收下润唇膏,指尖划过兔子耳朵:“顾先生,你其实不像传闻里那样。”
“传闻里什么样?”
他挑眉,明知故问。
“说你冷血,说你开会时能把高管骂哭。”
她低头戳保温桶边缘,“但你给流浪猫让路,给我带粥,连润唇膏都挑草莓味的。”
顾言深突然站起身,西装裤沾满泥点:“那是因为……” 他喉结滚动,路灯的光恰好掠过他发红的耳尖,“你和它们一样,值得被好好对待。”
巷口传来共享单车的开锁声,林小羽跨上车,雨伞斜斜撑在肩上:“顾先生,其实你不用道歉的,今天的事我早忘了。”
车轮碾过水洼,溅起的水珠打湿他裤脚,“不过粥很好喝,谢谢啦!”
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首到浅蓝色工服变成雨幕中一个模糊的点。
掌心还留着润唇膏的纸盒压痕,想起她刚才说 “值得被好好对待”,突然意识到,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 母亲说 “顾家人不需要被照顾”,父亲说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这个餐厅服务员,却在他蹲下来时,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平等的温柔。
低头看见脚边的流浪猫正舔舐他皮鞋上的粥渍,顾言深突然笑了。
掏出手机给秘书发消息:“查一下后巷的流浪猫数量,联系宠物医院做绝育,旁边的便利店……” 他顿了顿,“以后每天给‘西季庭’员工送两份热粥,记在我账上。”
雨彻底停了,夜风带来远处夜大的铃声。
顾言深摸着西装内袋里的工牌,指尖划过林小羽名字上的烫金,突然觉得,这个原本该被撕碎的夜晚,因为一场意外的碰撞,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温度 —— 就像她掌心的温度,就像保温桶里的热粥,就像草莓润唇膏的甜,一点点融化他身上那层被家族规矩冻硬的壳。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