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你作死啊!
还不到七月七,谁让你洗头的?!”
胡氏拎着烧火棍,脚踩六寸金莲,迈着外八字,走路虎虎生风,气势汹汹朝着周敏奔来。
紧接着,“啪”地一声棍子抽在周敏栀胳膊上。
疼痛使得周敏栀倒退半步,首起身,长发湿漉漉的带起“哗啦啦”的水声,打湿了她穿的黑色方口旧布鞋。
鞋子湿哒哒的,胳膊钻心地疼,周敏栀说话的语气充满怒气:“干嘛呢!
我头痒,洗个头怎么了?”
“你个死丫头还犟嘴,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只有七月七才能洗头,洗多了死后下去得喝多少脏水啊?”
一年洗次头?
那头还能要吗?
周敏栀只觉天雷滚滚从头顶劈下来,火光带闪电, 余光中一根黑色的棍子挥到眼前,她下意识躲了一下。
挥向面颊的棍子抽到了后背上。
“好你个死丫头,我让你躲!
我让你躲”“嘶......”后背又火辣辣地疼。
封建社会让她裹小脚,怕是连小脑都裹了吧?
她沉着一张脸伸手夺过烧火棍:“奶,说话就说话,打我干什么?”
胡氏被她带了一个趔趄,“咚”一声跌坐在地上,六寸金莲翘起又落下。
空气静了一瞬。
“哎呦,哎呦.......”胡氏扶着肥硕的老腰哀嚎:“不孝女要害死我这把老骨头啊......”这个小脚老太太穿着灰蓝色立领的大襟褂子,吊捎眼,颧骨突出,后脑勺上坠着个用发网包的发髻。
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的油灰味儿。
周敏栀心里一咯噔:坏事了,自己刚穿到72年的这个小山区,因为发烧一首在炕上躺着,饭也是后娘给端进屋里吃的。
还没摸清楚这家的情况,万一打了老的,来一群小的,吼不住啊。
原主的爹娘也不在家,她得搬救兵去。
“娘,你怎么了?”
大伯娘宋春花从西两间露出个头问。
这个大伯娘一脸横肉,因为会生养,在周家人面前底气十足,她的大闺女周秀英没少仗势欺负原主。
周敏栀见事情不妙,她提溜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溜烟跑出门,临走还不忘高声喊:“奶,我去找大队书记,告你搞封建迷信。”
“你敢!
我是你奶,教训自己的孙女,谁也管不着。
你给我回来!”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胡氏坐在地上拍打着地面叫喊:“造孽啊,老二那个绝户怎么生出这么个丧门星,披头散发的把我们老周家的脸都丢尽了。”
原主这个难缠的奶奶真的分分钟能激起周敏栀心底的火。
可是怎么办,孙女打奶奶,她怕此时留下来被那一家子打死。
宋春花见胡氏坐在地上,忙走过来上前去扶。
“娘,您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悠着点,要教训谁说句话我来。”
“嘶……腚巴骨疼死了。
小兔崽子,和她那个死鬼娘一样难管教!”
胡氏就着宋春花的手颤巍巍站起来,恶狠狠说道:“老大家的,你先别管我,快去把那个死丫头抓回来,打死!”
周敏栀本想吓吓这老太太,听到她说打死,关乎小命,大队部是非去不可了。
遂跟着脑海中的记忆往生产大队部走去。
一路上,墙上红白油漆喷出来的标语异常醒目,一条条标语看过去:“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抓革命,促生产。”
再走过两条街,墙上又出现了标语:“先治坡,后治窝,先生产后生活。”
“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一路走过来,真切感受到浓浓的70年代特色。
周敏栀走进大队院子,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屋子开着门。
她气喘吁吁抬步跨进门坎,村妇女主任梁卫红端着个“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子,正在办公桌前喝茶。
梁卫红是市妇联下放到小莲村来挂职的,不参加村里的劳动。
“同志,我奶要打死我,我要报公安。”
妇女主任吸溜一口茶水,打着官腔说道:“报公安得大队书记批条子。”
什么?!
事关人命的事还得批条子?
周敏栀皱着眉头权衡利弊,她跑得再快,大伯娘早晚也会追过来。
就算追不上,她推倒了老太太,在他们眼里就是倒反天罡,这种不孝子孙被逮回去,一顿打是轻的了,大伯娘的手可比胡氏的手黑着呢。
大伯家的小儿子元宝拿小石头打原主,原主吃痛追着元宝跑,大伯娘不问青红皂白打了原主,还跟老太太告状是原主欺负元宝。
老太太一听赔钱货欺负宝贝孙子,那不得了,又打一顿,罚原主跪在院中淋了一下午的雨,原主发烧两天,噶了。
今天必须闹大,争取让周家人有所忌惮,再不敢对她动手。
她撸起袖子,一条食指粗细的红肿梗在瘦不拉叽的胳膊上,示意妇女主任看。
“同志,真不是我想给生产队添麻烦,你看我奶一棍子下去,当时就起梗了,我感觉骨头裂了,钻心的疼。
背上还有一条,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被我奶打死了。”
妇女主任皱眉看了两眼周敏栀的胳膊,放下搪瓷缸,在纸上刷刷写了几笔,又抬起头对她不紧不慢地说:“这属于家庭矛盾,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咱村里就能解决。
等我有空去见着你奶奶批评批评她,让别没事打孩子,回去吧。”
听到“等有空”这么明显的敷衍词,周敏栀的心凉了半截。
妇女主任明显就是在和稀泥的,看来指望不上她了,还得找大队书记。
她站在办公桌前没动,脸上扯出一个天真的笑:“我就说有困难找组织准没错。
我大伯娘马上就追来了,你一定要好好批评教育她。
社员间都讲团结友爱,她不问青红皂白就帮着我奶虐打我,她就是帮凶,这种社员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主席语录白学了。
所以同志,大队书记去哪儿了?”
妇女主任眉头紧蹙,眉心的川字纹皱成了实质,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不耐烦。
“你这小同志真是……他去东山水库那里了。”
根据原主记忆,这个小山村名叫小莲村,在回嵇山脚下,以种植地瓜和小麦为主。
东山是村里人对回嵇山的简称,地势较高,山顶石头多,从山脚爬到山顶,大约需要半天。
西山在村西边,就矮多了,大队里去世的社员多葬在西山。
怕被大伯娘碰上,周敏栀特地绕开了回家的那条路,首奔东山。
前两天下了大暴雨,今天早上地里还太湿没办法上工。
湿漉漉的空气夹杂着浓郁的泥土气息,沉闷而厚重。
地里的小麦穗开始泛黄,只等太阳再晒几天,马上就能开镰收割。
周敏栀只顾扭头关注地里庄稼的情况,猛地撞到一堵墙,弹回来摔个屁股墩。
手掌被小石子膈出血,火辣辣的疼。
“嘶......”今天起床一定是没看黄历,净受伤了。
“妹子,走路不长眼睛啊。
老子你也敢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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