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初,沈轻舟如往年一样,在除夕前一天回到了老家瓮城。
大疫三年,人们的生活习惯和工作节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无论何时何地,大家都时刻保持着适当距离,口罩成为出行必备的行头,排队就医如此,逛街购物亦是如此,人人自危,生怕某日病毒找上门,生死难料。
现如今,疫情基本己算过去。
沈轻舟定居的那座城市用一场酣畅淋漓的烟火秀迎接新生活的开始,而在他老家,这座西南腹地的古城更是热闹非凡,街市人潮涌动,烟花绚烂夺目,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火药残留的气息。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很是简单,几道家常小菜依旧是沈轻舟熟悉的味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故乡最忠诚的永远是自己的胃 。
父亲由于中风行动不便,除了吃饭、如厕,大多时间都静卧在床。
母亲也没了往日干练,看上去苍老许多。
倒是那智商不足5岁的哥哥精力却出奇旺盛,虽己两鬓斑白,行为举止却像个孩子,给人一种鹤发童颜的错觉。
席间,一家人没有过多交流,只是简单地祝福,默默地吃着,然后默默地离席。
这似乎成为一种传统,一种对于沟通障碍表示默认的传统。
年初一,遵照母亲嘱托,沈轻舟和哥哥要去给外公外婆扫墓,顺带清除坟头杂草,这是家中多年的惯例。
兄弟俩拎着香蜡纸钱回到北门外的老屋,跟租住在老屋的邱世民夫妇打了声招呼后,便扛着锄头上了山。
由于夫妻俩并未合葬一处,扫墓便也要多费些周折。
两人先去祭拜了外公,又匆匆赶往对面外婆长眠的山梁。
一片杂草丛生的乱坟堆中,唯有外婆坟头伫立着一株挺拔小树,很是醒目。
祭拜过程中,沈轻舟有些心不在焉。
对于这种年年重复,近乎机械的仪式,他始终感到困惑:为何每年都要来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亲人扫墓,意义到底在哪?
母亲尚年轻些时,每逢清明、新年总会领着兄弟俩来,后来年纪大了就成了沈轻舟需履行的义务,若某年因故不能回,她也总会心神不宁地念叨好一阵。
当天夜里,沈轻舟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来到了外婆坟前。
坟头己被修葺一新,还用带有彩绘的瓷砖精心装饰了一番,周遭依旧杂草丛生,只有外婆的坟鹤立鸡群般独处于一片荒冢之间。
抬眼望去,山上山下零星闪烁着几团祭拜的火苗,在一个黑夜将至的黄昏勾勒出一片诡秘的沧桑。
翌日清晨,沈轻舟向母亲详细讲述了昨夜梦境,并问:“是不是外婆爱干净,想让我们给她修个新坟?”
母亲听罢首摆手:“哪来那么多神神鬼鬼,地下埋的不过一堆白骨,魂都在天上,可不是几捧土就盖得住咧!
人死如灯灭,死人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养活人。”
听到这儿,沈轻舟疑惑更甚:年年让我去的是你,说它没用的也是你,那到底为什么?
纪念亲人在心里便可?
为何还要跋山涉水跑到跟前去祈求先人庇荫呢?
沈轻舟这样想着,却不敢明说,只是趁机问了一嘴:“死人怎么能养活人呢?”
虽从小就听母亲讲过许多老一辈的故事,可这死人养活人的蹊跷事,倒还是头回听说。
母亲轻叹一声:“我们一家能活出来,多亏了那片坟地。
你不晓得,埋外婆的那块地,以前就是乱坟岗,后来公社鼓励村民开荒,咱家抓阄分到了这块地。
灾荒年,你姨妈就靠着这块荒地才勉强把一家人从鬼门关推出来,不然我们沈家真要绝种咯!”
“可那明明就是乱葬岗啊!
又好在哪呢?”
“你懂个屁!”
母亲梗着脖子,咂吧了一下嘴继续说:“别看那片荒山那么大,能种得下粮食的地方却没几处,大多只是表面一层浮土,下面全是鹅卵石,根本种不出粮食。
恰恰就这乱葬岗下面全是土,不然怎埋得下人?
而且这埋了人的土啊,肥得很,种子丢下去就能活,长出来的庄稼又大又好······”母亲打开了话匣,一幕幕尘封往事在她记忆的河流中缓缓流淌。
同时,一幅带着浓重色彩和各种复杂气味的历史画卷在沈轻舟面前徐徐展开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