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
余悻仰面躺在雪地里,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她睁着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远处传来马蹄声,还有男人粗犷的喊叫。
她应该躲开的,但身体像是被冻僵了,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身边。
"这有个姑娘!
"一张粗糙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男人戴着宫门侍卫的铁制面罩,呼出的白气喷在她脸上。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惊呼道:"还活着!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余悻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她的白衣己经被雪浸透,贴在身上像第二层皮肤。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冷。
侍卫抱着她上马时,她看到自己裸露的手臂——苍白得近乎透明,却没有任何冻伤的痕迹。
"姑娘,你能说话吗?
叫什么名字?
"侍卫问道。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像这铺天盖地的雪原,干净得令人心慌。
"算了,先带回宫门再说。
羽公子最见不得人受苦。
"马匹开始移动,余悻被侍卫裹在斗篷里,随着马背的颠簸,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远方巍峨的宫门城墙,黑色的轮廓在雪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醒了!
她醒了!
"余悻被尖锐的女声惊醒。
她猛地坐起,随即一阵眩晕袭来。
这是一间简陋的小屋,墙角堆着柴火,空气中飘着草药的味道。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圆脸少女正惊喜地看着她。
"你昏迷三天了!
我们都以为你挺不过来了。
"少女倒了碗水递给她,"喝点水吧,我叫小桃,是羽宫的洒扫丫鬟。
"余悻接过碗,手指微微发抖。
水很凉,但流过喉咙时,她感到一阵刺痛。
原来自己还能感觉到痛。
"我...这是哪里?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宫门啊!
"小桃睁大眼睛,"你不记得了?
林大哥在旧尘山谷外发现了你,那时候你都快被雪埋了。
"旧尘山谷。
宫门。
这些名字在余悻脑海中激起一丝涟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分明,掌心却有细小的茧子——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但也不像干粗活的手。
"我叫什么?
"她突然问道。
小桃愣住了:"这...我们不知道啊。
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她欲言又止。
"只有什么?
"小桃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只有这个,缝在你衣服内衬里的。
"余悻接过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片青铜薄片,边缘己经氧化发绿,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
当她指尖触碰到薄片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火。
到处都是火。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有人抓着她的手腕,把滚烫的东西按在她后腰..."啊!
"余悻猛地扔掉薄片,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你怎么了?
"小桃惊慌地问。
余悻摇摇头,呼吸急促。
那一瞬间的画面己经消失了,但后腰处却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被小桃拦住。
"别碰!
那里的伤还没好。
""伤?
"小桃点点头:"你后腰有个很奇怪的印记,像是胎记,又像是...烫伤的。
大夫说可能是被什么烙铁烫的。
"余悻的心跳加速。
她迫切地想看看那个印记,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谢谢你们救了我。
我确实...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小桃同情地看着她:"别担心,我们羽公子心善,肯定会收留你的。
现在宫门正缺人手呢。
"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前几天又有罪犯逃跑了,现在侍女都不够用。
"罪犯?
余悻想问更多,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们。
"人醒了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
小桃赶紧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长剑。
他的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几分忧郁。
"羽公子!
"小桃慌忙行礼。
男子摆摆手,目光落在余悻身上:"感觉好些了吗?
"余悻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这个男人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透她的伪装——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伪装什么。
"好多了,多谢相救。
"她低声回答,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
"你叫什么名字?
从哪里来?
""我..."余悻咬了咬嘴唇,"我不记得了。
"男子——宫子羽,余悻从小桃的称呼中判断出他的身份——皱了皱眉:"一点都想不起来?
"余悻摇头。
这不是完全的谎言。
她的记忆确实像被洗刷过的石板,只有零星几个画面偶尔闪现,却无法串联成完整的故事。
宫子羽叹了口气:"那你先在这里养伤吧。
等你好些了,可以帮忙做些简单的活计。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道,"有什么需要就跟小桃说。
"等宫子羽的脚步声远去,余悻才松了口气。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己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你运气真好!
"小桃兴奋地说,"羽公子是出了名的好心肠。
要是遇到角宫的那位..."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余悻勉强笑了笑。
她低头看着被丢在床边的青铜薄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那个薄片是唯一的线索,但她却不敢再碰它。
夜幕降临后,小桃离开了。
余悻躺在黑暗中,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
她轻轻摸向后腰,指尖触碰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
那是一个图案,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它的形状——三片花瓣,像是一朵梅花的轮廓。
突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余悻瞬间绷紧身体,手不自觉地伸向枕下——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她己经做过千百次。
但枕下空空如也。
"谁?
"她低声问道。
没有回答。
但余悻确信刚才有人在外面。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月光如水,庭院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株老梅树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余悻正要关窗,却注意到窗棂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刮过。
她的心跳加速。
本能告诉她,这不是普通的划痕,而是一个标记。
但代表什么?
警告?
威胁?
还是...余悻关上窗,回到床上。
她拿起青铜薄片,这次小心地避开刻纹部分。
在月光下,她发现薄片边缘有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第七日,梅开之时,梅花树下,会有你想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第七日...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
梅开...是指冬天吗?
余悻把薄片藏进贴身衣物里。
无论她是谁,来自哪里,有一点己经很清楚——有人把她送到宫门,而且期待着某件事情的发生。
窗外,一片梅花瓣被风吹落,粘在窗纸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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