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便利店玻璃上的声响像无数只虫豸在啃咬。
林野蹲在巷口,膝盖抵着潮湿的水泥地,指节捏着半个冷硬的馒头。
右脸的淤青还在发烫,那是三天前店长用烟灰缸砸出来的——就因为他拒绝承认偷了店里的烟酒。
“真他妈倒霉。”
他对着积水呵出白气,倒影里的年轻人眼窝深陷,刘海油腻地黏在额角,活像具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尸体。
手机在裤兜震动,屏幕亮起时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房东的短信像催命符:晚12点前不交房费,老子让人抬你出去。
喉结滚动着咽下干涩的唾液,林野摸向裤袋里最后的硬币。
突然,下水道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频率诡异得像某种摩斯密码。
他皱眉踢开脚边的空罐头,“哐当”声里,井盖缝隙闪过一抹暗红。
是枚罗盘。
青铜边缘布满铜绿,却在暴雨中泛着温润的光,中心指针发疯似的旋转,仿佛被磁石吸住般牢牢对准他的胸口。
林野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整座城市突然被按下静音键。
雨声消失了。
车流的轰鸣、远处的警笛、甚至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所有声音被抽离得干干净净。
林野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手掌穿透了井盖,仿佛置身于全息投影的幽灵世界。
而街道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肢体扭曲成违背生理的角度,有人脖颈以180度弯折,有人胸腔贯穿钢筋,最靠近的“女人”半边脸腐烂生蛆,空洞的眼窝转向他时,喉间溢出气泡破裂般的声响:“救……”“操!”
林野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垃圾桶发出巨响。
诡异的是,那些鬼魂闻声瞬间溃散,化作黑色烟尘卷入罗盘。
指针骤然停下,稳稳指向北方。
手机在此时炸裂般响起,林野猛地接起,房东的破锣嗓子震得他耳膜生疼:“林野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老子——”“马上来。”
他挂断电话,抬头时瞳孔骤缩——对面巷口不知何时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
她撑着油纸伞,月白色的旗袍上绣着暗红蝴蝶,长发垂落遮住左脸,露出的右半张脸肤白胜雪,唇色却如凝固的鲜血。
最诡异的是,她的脚尖悬在积水上方半寸,分明是人类的打扮,却像那些鬼魂一样,脚不沾地。
“跟我来。”
她开口了,声音像双层磁带重叠,年轻女子的清亮与老妪的沙哑交织在一起。
林野浑身的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双腿却不受控制地迈开——当他踏入巷子的瞬间,积水竟从脚面无害地穿过,仿佛他才是虚无的灵体。
旗袍女子在“酉时古董店”前驻足。
褪色的木质门牌在雨幕中泛着油光,门环是两尊狰狞的吞口兽,门缝里漏出昏黄的烛光。
她转身时,林野瞥见她后颈的蝴蝶胎记,心脏猛地抽搐——那胎记的形状,竟与母亲失踪前寄来的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进去找陈先生,”她的油纸伞遮住半张脸,声音突然变得急切,“就说三阴汇聚,罗盘认主。
别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烟雾般消散,唯有伞尖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晕开涟漪。
林野攥紧罗盘,掌心的冷汗混着雨水滑进袖口,罗盘背面突然浮现出相同的蝴蝶纹路,与方才女子的胎记严丝合缝。
推开门的刹那,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店内摆满了青铜鼎、兽首尊,墙面上挂着泛黄的符咒与褪色的《山海经》插图。
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擦拭一柄青铜剑,听见动静抬头,镜片后的瞳孔竟在烛光下泛着幽蓝微光。
“林野。”
男人放下剑,指尖轻弹桌面,“等你很久了。”
林野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博古架上,瓷器轻晃发出细碎的脆响。
男人腰间挂着块刻着“酉”字的木牌,与方才女子的伞柄纹路相同。
他这才注意到墙角落满蛛网的电视正在播放无声新闻——市区惊现多起离奇死亡事件,死者均面带惊恐,体内血液离奇干涸。
“坐。”
男人指了指对面的竹椅,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两杯冒着热气的绿茶,“我是陈默,酉时古董店老板,也是你接下来要打交道的人。”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林野紧攥的罗盘上,“三阴汇聚,罗盘认主。
看来苏清禾终于找到你了。”
“苏清禾?”
林野瞳孔骤缩,“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是谁?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还有这个罗盘——”“先别急。”
陈默打断他,指节敲了敲墙面。
林野这才发现,那些看似普通的报纸竟是灵异事件剪报:“殡仪馆尸体离奇失踪,监控显示白衣女子穿墙而过”、“暴雨夜出租车司机目睹‘水猴子’拖人下水”。
最显眼的头版标题是——“1998年南明河浮尸案,唯一幸存者离奇失踪”。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抱着年幼的男孩,嘴角挂着温柔的笑。
林野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他母亲,而照片里的男孩正是五岁的自己。
“你母亲林晚秋,是最后一任‘守魂人’。”
陈默声音低沉,“二十年前,她为了封印南明河底的妖王陨落。
这个罗盘,是镇压妖王的钥匙,也是……”他顿了顿,“打开阴界大门的钥匙。”
窗外惊雷炸响,林野手中的罗盘突然发烫。
他猛地抬头,发现陈默身后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个浑身湿淋淋的少女——她校服浸透污水,长发垂落遮住脸,手腕上缠着腐烂的绷带,正是三天前新闻里跳楼自杀的三中女生。
“救、救我……”少女的喉咙里挤出气泡声,指甲划过陈默的后颈,瞬间冒出青烟。
古董店老板迅速拔剑,青铜剑却在触及鬼魂的瞬间爬满锈迹。
林野本能举起罗盘,刺眼的金光从掌心迸发,少女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光点涌入他的右眼。
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
林野跪倒在地,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噼啪”的轻响。
陈默的惊呼声变得遥远,他盯着掌心的罗盘,发现指针竟开始逆时针转动,而右眼的视野蒙上了一层金色滤镜——他看见陈默的手腕缠绕着淡蓝色光带,那是生命力的具象化。
“你……竟然首接吞噬了厉鬼?”
陈默的声音带着颤抖,“普通阴阳眼只能见鬼,你这是……冥府之眼?”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林野,南明河底的东西要醒了。
带着罗盘来旧码头,你母亲的项链在我这儿——还有,别相信穿旗袍的女人。
林野抬头,对上陈默骤然冷下来的眼神。
古董店老板的手悄悄按上腰间的符咒,窗外的暴雨突然变成了血红色,玻璃柜中的契约卷轴无风自动,第一张泛黄的纸页飘落在地。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写在卷首,墨迹未干。
而落款日期——正是三天后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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