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小小的勘探船裹挟在一片颠簸的黑暗中。
新月早己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唯有船舷边一盏特制的提灯,吝啬地投下一圈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卡西安(Cassian)和他脚下那片翻涌着不祥白沫的黑色海水。
风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身,发出沉闷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咸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烧灼金属的刺鼻气味。
卡西安单膝跪在湿滑的甲板上,手指稳定地搭在一个形状古怪的仪器上。
那是一个多功能探测仪,探头无声地没入冰冷的海水深处。
他的目光紧锁在仪器微弱的光屏上,那里跳动着混乱的曲线,像垂死者的心电图。
仪器内部发出低沉的嗡鸣,频率时高时烈,透着一种病态的不稳定。
但最让人心烦意乱的,不是仪器,也不是风浪。
是那“低语”。
它无孔不入,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像冰冷的涓流,首接渗入脑海深处。
模糊、重叠、断裂的音节,混杂着尖锐的静电噪音,仿佛无数溺亡者的最后呓语。
卡西安咬紧牙关,试图屏蔽这无形的侵蚀,但一阵阵针刺般的头痛还是顽固地袭来,让他胃里隐隐作呕。
“艾拉拉是对的,”他粗粝的嗓音在风中几乎散不成句,只有自己能听见,“这鬼东西……不干净。”
他想起了黑曜石图书馆里那位脸色苍白、终日与故纸堆为伴的图书管理员,想起了她翻出的那些泛黄卷轴上关于“心智瘟疫”和“虚空回响”的警告。
当时只觉得是古人的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恐怕还是低估了。
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疯狂跳跃,呈现出一种怪诞的、前所未见的模式。
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回响魔法”残留,更非自然现象。
读数中闪烁着微弱的信号,像是有某种……信息……想要破译而出,却被更强大的混乱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启动了样本收集器。
一个沉重的、密封的金属圆筒顺着缆绳缓缓沉入黑暗的水下。
就在这时,远方的地平线上,一点突兀的亮光刺破了夜幕,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放大。
一艘船,更大,更快。
是涌潮城邦的巡逻快船,那标志性的、毫无感情的探照灯光柱像利刃一样扫过海面。
“该死!”
卡西安咒骂一声,几乎是本能反应,瞬间扑灭了提灯,整个人蜷缩在船舷的阴影里。
他启动了船壳上铭刻的能量偏折符文——守望者的技术,能在一定程度上扭曲探测信号,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效果堪称微乎其微。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巡逻船似乎并未立刻发现他。
它的目标是另一艘船——一艘更小的、看起来像普通渔船的影子,正在探照灯的光柱下拼命逃窜。
扩音器里传来冰冷的、失真的警告声,命令渔船停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卡西安背脊发凉。
巡逻船没有按照惯例进行拦截或驱赶,而是猛地加速,像一头发疯的公牛,用坚固的船首狠狠撞向了那艘脆弱的渔船!
“咔嚓——” 木材碎裂的刺耳声响,混杂着人类惊恐绝望的尖叫,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被海风零星地送了过来。
巡逻船并未就此罢休。
它掉转船头,再次冲撞,探照灯的光芒在混乱中疯狂摇摆,照亮了它自己甲板上的人影——那些动作僵硬、透着一种诡异狂热的水手。
他们不像在执行命令,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献祭。
“他们……也被污染了。”
卡西安的嘴唇因震惊而微微颤抖。
这“低语之潮”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快!
警报声突兀地响起,尖锐刺耳,将卡西安从惊骇中拉回。
是样本收集器!
它己经完成任务,正在上浮。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探测仪屏幕瞬间被狂暴的雪花信号淹没,读数突破了所有安全阈值。
那脑海中的“低语”陡然放大,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尖啸,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卡西安闷哼一声,强忍着几乎要炸开的头痛和强烈的呕吐欲望,死死抓住缆绳,将那个不断震动的金属圆筒拖上甲板。
圆筒表面异常滚烫,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散发着磷光的生物薄膜,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腥气味扑面而来。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驾驶台,颤抖着启动了引擎。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在风浪和远处的混乱声响中尽可能不引人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船只,像一条滑溜的鱼,钻入黑暗的波涛之间,远离那片正在上演疯狂与死亡的海域。
身后,那艘Siltport 巡逻船的剪影依旧在沉船残骸附近徘徊,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在墨色的画布上留下一个狰狞而诡异的标记。
卡西安不敢回头,只能抓紧舵轮,将全部意志集中在逃离上,怀中那滚烫震动的样本,仿佛握着一颗即将引爆的心脏。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