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被墨色浸透,云层深处翻滚着闷雷,仿佛天神将整座炼狱倾倒人间。
雨滴不再是水滴,而是万千钢钉砸向地面,高架桥护栏在暴雨冲刷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傅锋攥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仪表盘指针在140km/h刻度上颤抖,轮胎碾过积水时飞溅的水墙将后视镜完全遮蔽。
"锋哥……"后座的林婉突然轻唤,她怀里裹着蚕茧般的浅蓝襁褓,新生儿特有的奶香混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在车内飘荡。
一天前她还躺在产科病房为有了自己的宝宝而感觉到幸福,现在就奔赴在赶回老家见自己妈妈最后一眼的路途上,命运总是爱把人的幸福与痛苦玩弄于股掌之间。
傅锋从后视镜瞥见她苍白的脸,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
岳母肺癌晚期的监控仪警报与产房的心跳监护,竟是在同个深夜响起。
记忆闪回医院走廊:他一手攥着新生儿出生证明,一手接听着大舅哥打来的岳母病危的电话,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刚经历过生产鬼门关的爱人说,但时间不等人,如果今天再不出发,自己的爱人将再也见不到深爱她的母亲,他不愿爱人后悔痛苦,于是冒着大雨踏上了回家的征途。
"砰!
"惊雷劈在百米外的信号塔上,蓝紫色电光将天地照得煞白。
婴儿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林婉慌忙拍着他,因为是第一次当妈妈她的手法还是略显生疏。
怀中的诗淇小脸涨得紫红,胎发被泪水黏在额头上,挥舞的拳头像是要抓住某种正在流逝的东西。
"尿不湿……"她焦急着翻找母婴包,产乳期虚汗让发丝黏在脖颈,"明明出院前清点过三次的……""在黑色手提包夹层!
"傅锋一手握着方向盘探身向后,雨刮器在最高频率下发出濒死的哀鸣,挡风玻璃外只剩朦胧的灰影。
"看路!
"林婉的尖叫与卡车鸣笛同时炸响。
两道雪亮车灯刺破雨幕,如同深渊巨兽睁开的竖瞳。
十八轮重卡的阴影裹着死亡气息碾压而来,傅锋的视网膜上烙下司机惊恐扭曲的面容——那是个穿着褪色工装的中年人,正疯狂扭转方向盘,车厢侧面"危险品"的黄色标识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吱——!
"刹车片在积水中打滑的尖啸穿透耳膜。
傅锋的右脚几乎将踏板踩穿,安全带勒断锁骨般剧痛。
方向盘在掌心疯狂扭动,仪表盘迸出火花,婴儿的哭声与碰撞预警的蜂鸣绞成催命的魔音。
林婉本能地蜷成虾米,用脊背抵住前排座椅,蓝色的襁褓被死死按在胸口。
"轰!!!
"世界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颠倒旋转。
轿车左前胎率先爆裂,车头如纸片般凹陷,防冻液混着汽油在路面泼洒出诡异的荧光绿。
挡风玻璃炸成蛛网状,一片锋利玻璃碴擦过傅锋的太阳穴,血线顺着下颌滴落在弹出的安全气囊上。
三十吨重卡像失控的钢铁巨兽,车头在打滑中横扫而来。
轿车的铝合金框架发出垂死的呻吟,天窗玻璃砰然碎裂,暴雨裹着冰雹灌入车厢。
林婉在失重感中瞥见丈夫的后脑勺撞向车顶,鲜血如泼墨般溅上车窗,而自己的左腿正以诡异的角度卡进变形的车门。
"诗淇……"她将嘴唇贴上婴儿发青的小脸,在剧烈翻滚中用肉身铸成最后的堡垒。
车体撞破防撞护栏的瞬间,她清晰听见自己肋骨折断的脆响,却将襁褓又往心口摁进半分。
山坡上的荆棘划开车门,一条钢筋贯穿她的右肩,血瀑浸透襁褓的每一寸棉布。
翻滚终于停止时,世界陷入诡异的寂静。
林婉的右眼被血糊住,左眼透过破碎的车窗望见倾覆的重卡——危化品罐体裂开细缝,某种淡黄色气体正嘶嘶渗出。
她试图挪动身体,却发现脊柱以下完全失去知觉,怀中的婴儿却突然发出微弱的哼唧。
"消防队!
这里需要液压剪!
"遥远的人声穿透雨幕。
剧痛如潮水漫过意识,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血泊中的手机屏幕忽明忽暗,分娩时录制的视频自动播放:"诗淇第一次睁眼……"虚弱的画外音与此刻怀中微弱的体温重叠,她颤抖着伸手去摸怀中的婴儿,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无法动弹。
"女士!
坚持住!
"消防员的脸出现在车窗上方,液压钳正在切割变形的车门。
林婉的瞳孔开始涣散,鲜血从她嘴角涌出,在婴儿眉心滴成朱砂痣:"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淡黄色气体顺着山坡悄然蔓延,第一辆救护车的警笛响彻山涧。
消防员从母亲怀里掏出哇哇啼哭的婴儿。
当他转身想再探母亲脉搏时,危化品罐体突然爆出冲天火光。
"撤!
环氧乙烷泄露引发燃爆!
"队长的嘶吼被热浪吞噬。
消防员抱着婴儿冲向隔离带,背后腾起的蘑菇云将夜空染成橘红,映射在婴儿的清澈的眼眸中,生与死此刻连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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