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混着香灰砸在脸上时，林砚终于确认这不是噩梦。
他试着蜷缩冻僵的手指，铁链撞击声立刻引来狱卒的鞭子。
血水顺着木枷缝隙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逆贼林砚！
弑杀户部尚书满门三十七口，判凌迟之刑！
"刑场外的唾骂声浪几乎掀翻雪幕。
几个烂菜帮子穿过木栅栏，黏在他凝结血块的发梢上。
林砚艰难抬头，日晷铜针的影子正缓缓爬向"午时三刻"的刻痕。
这不对劲。
他明明记得自己正在市局审讯室，嫌犯突然暴起时撞翻了咖啡。
那杯滚烫的拿铁泼在案卷上的焦痕，此刻却化作刑台裂缝里干涸的血渍。
"冤..."嘶哑的喉咙刚挤出半个音，背后刽子手就踹中他膝窝。
玄铁鬼头刀插进面前的刑台，刀身映出张苍白陌生的脸——剑眉入鬓，左额有道蜈蚣状的旧疤，绝不是他当了二十八年刑警的面容。
惊雷在云端炸响。
雪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雨，带着铁锈味的雨。
林砚瞳孔骤缩，这不是雨，是刑场外围香炉被打翻的香灰混着百姓掷来的鸡血！
"时辰到！
"监斩官抽出火签的瞬间，林砚感觉后颈汗毛倒竖。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多年刑侦生涯养成的首觉——鬼头刀扬起的弧光里，有一缕不自然的黑雾缠绕！
"斩——"刀锋破空的尖啸刺穿耳膜。
生死刹那，林砚右眼突然灼痛如烙。
青铜色纹路从瞳孔蔓延至眼白，整个世界被撕成碎片：暴雨倾盆的深夜，朱漆大门在雷光中轰然倒塌。
三十七具尸体横陈庭院，血水顺着青砖缝汇成溪流。
他看到"自己"提着环首刀站在尸山血海中，刀尖还在滴血。
但当他试图转动视角时，画面边缘突然扭曲——一团黑雾凝成的兽爪正握着真正的凶器，而自己手中的刀竟是从尸体掌心硬拔出来的！
"刀上有妖气！
"嘶吼脱口而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监斩官腰间玉佩突然迸发青光，化作锁链缠住下落的鬼头刀。
刀锋离他脖颈仅剩半寸，一滴黑血顺着锁链滴落，在雪地灼出焦痕。
人群哗然如沸水。
林砚剧烈喘息，右眼的灼痛蔓延到太阳穴。
他看到更多细节：刽子手虎口有团蛛网状黑斑，监斩官官袍下露出半截暗金软甲——那甲胄纹路竟与幻象中黑雾兽爪的鳞片如出一辙！
"何人扰乱法场！
"监斩官拍案而起，袖中滑出柄刻满符文的短刃。
但比他更快的是一声清唳，玄鸟羽翼掀起的罡风刮得刑旗猎猎作响。
紫衣女子踏风而降，裙裾上金线绣的夜枭在雪光中振翅欲飞。
"巡夜司办案。
"她屈指轻弹，玄鸟翎羽化作冰刃斩断林砚身上枷锁，"此人，我要带走。
"林砚踉跄跪倒，右手下意识撑地。
掌心触到鬼头刀滴落的黑血时，溯影能力再度触发：漆黑的地宫里，浑身缠满锁链的佝偻老者正在调配毒药，药钵中沸腾的正是这种黑血！
"小心监斩官..."他刚开口，喉间突然腥甜上涌。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监斩官袖中短刃刺向紫衣女子后心，刃上符文亮如赤星。
玄鸟的体温透过羽毛温暖着冻僵的躯体。
林砚在颠簸中恢复意识时，女子正用银针挑取他伤口里的黑血。
针尖触及皮肤瞬间，右眼再度浮现幻象——银针化作毒蛇咬向女子手腕！
"针上有毒！
"他猛地攥住女子雪白的皓腕。
"这是试毒用的暹罗银。
"女子挑眉抽回手，指尖掠过他额前碎发，"倒是你，怎么认出张监斩是夜枭暗桩的？
"林砚一怔，这才发现玄鸟正掠过燃烧的刑场上空。
之前监斩台的位置炸开深坑，隐约可见残破的暗金甲胄碎片。
"他软甲纹路和凶手残留的黑雾同源。
"林砚按住剧痛的右眼，"你们早就盯上他了？
""三个月前户部灭门案发时，张监斩曾出现在案发地三里外的赌坊。
"女子弹指凝出冰镜，映出林砚渗血的右眼，"倒是你这双巫瞳...多久没喝过妖血了？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
林砚在冰镜里看到自己右眼己完全化作青铜色，瞳孔分裂成沙漏状的诡异纹路。
记忆碎片突然翻涌：五岁时被按在祭坛上，族长将某种温热液体灌入他口中...玄鸟突然剧烈颠簸。
女子揽住他腰身急转，三支骨箭擦着羽翼掠过，箭簇上跳动的幽绿鬼火照亮云层下密密麻麻的黑影。
那些"人"背后展开的，分明是染血的纸翅膀！
"阴兵借道..."女子冷笑，玄鸟羽翼炸开万千冰锥，"抱紧我。
"林砚刚抓住她腰间玉带，就感觉天地倒转。
冰锥撕裂纸人的爆响混着腥风灌入耳膜，右眼在高速移动中捕捉到更多细节：每个纸人心脏处都嵌着块暗红晶石，与刑场黑血同源！
"西南三十丈，晶石是弱点！
"女子诧异地瞥他一眼，袖中飞出七枚冰魄针。
被击中的纸人当空炸成血雾，一道紫雷却趁机劈向玄鸟左翼。
剧痛让林砚差点松手。
他眼睁睁看着雷光中浮现佝偻老者的虚影——正是溯影里调配毒药之人！
老者嘴唇翕动，林砚右眼突然流出血泪，耳边炸开沙哑的诅咒："巫族余孽...必成妖皇祭品..."当玄鸟坠落在巡夜司庭院时，林砚的右眼己经失明。
女子掰开他紧攥的左手，掌心赫然是从玄鸟身上扯下的染血羽毛——羽毛根部粘着片极小的暗金甲胄残片，与监斩官软甲材质相同。
"欢迎来到棋局。
"她将残片按在林砚伤口上，甲胄竟如活物般钻入血肉，"从此刻起，你杀的每个妖邪，都会让你离真相更近一步——也离成为妖邪更近一步。
"雪又下了起来。
林砚望着巡夜司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那里正映出他逐渐妖化的右眼。
铃铛无风自动，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三更天，宜血祭，忌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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