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解剖室外的铁皮屋檐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
祁雯甩了甩伞上的水珠,指纹识别器发出"滴"的一声,解剖室的自动门缓缓滑开。
"祁法医,您总算来了。
"实习法医小林从电脑前抬起头,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尸体己经送到一小时了,程队长催了三次。
"祁雯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换上白大褂,橡胶手套在手腕处发出清脆的弹响。
"凌晨两点半把法医叫来,最好有个好理由。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手术刀划过空气。
"他们说...这案子不一般。
"小林递过案件记录板,手指微微发抖。
祁雯扫了一眼基本信息:女性,25-30岁,河边公园长椅发现,无明显外伤。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猝死案,值得大雨天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她走向不锈钢解剖台,无影灯下,一具苍白的女尸静静躺着,黑发如海藻般铺散。
祁雯戴上口罩,拿起解剖刀,却在即将下刀时突然停住。
"谁动过尸体?
"她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小林一愣:"没...没有啊,送来就这样。
"祁雯放下解剖刀,后退两步,眯起眼睛。
女尸的姿势——右臂自然垂落,左臂弯曲放在腹部,头部微微后仰——这个构图她见过。
在卢浮宫,在乌菲兹美术馆,在所有收藏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品的殿堂里。
"《哀悼基督》..."她喃喃自语,"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卡拉瓦乔的油画,她在模仿那个姿势。
"小林瞪大眼睛:"什么?
"祁雯没有回答,她俯身检查尸体表面。
没有淤青,没有挣扎痕迹,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均匀苍白。
她抬起尸体的手臂,关节己经出现尸僵,但异常柔软。
"死亡时间被刻意模糊了,"祁雯皱眉,"凶手给她注射了抗凝剂和肌肉松弛剂,可能是死后不久。
"她的手指滑向尸体胸骨,"准备开胸。
"随着电锯的嗡鸣,胸骨被整齐地切开。
祁雯移开肋骨保护架,胸腔内部一览无余。
小林倒吸一口冷气——心脏不见了。
不是粗暴地挖走,而是精密的手术摘除。
血管和神经被干净利落地切断,切口平整得像是医学教科书上的示范。
"这需要专业解剖知识..."祁雯话音未落,解剖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入,黑色风衣上还挂着雨水。
男人约莫三十五岁,寸头,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左眉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程临。
"他简短地自我介绍,警徽在胸前闪着冷光,"新调来的刑警队长。
听说我的案子出了新状况?
"祁雯没有伸手,只是微微点头:"祁雯,法医中心主任。
你的死者少了一颗心脏,而且被摆成了宗教艺术品的造型。
"程临锐利的目光扫过解剖台:"圣痕杀手。
"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入祁雯的脊背。
二十年前,那个让整个城市陷入恐慌的连环杀手,那个导致她父亲在结案前夕"自杀"的案子。
"不可能,"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尖锐,"圣痕杀手案己经结案二十年了,凶手被当场击毙。
"程临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解剖台边。
照片上是一具男尸,胸口被剖开,摆成十字架形状。
"三个月前,邻市的案子。
当时被认为是模仿犯罪。
"他指向祁雯的解剖台,"但现在看来,我们可能有个学生,或者...""或者真凶另有其人。
"祁雯接上他的话,胃部一阵绞痛。
父亲临终前扭曲的面孔在她脑海中闪现——那真的会是自杀吗?
程临的目光突然锁定在尸体左肩胛骨处:"那里有什么。
"祁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强光照射下,一个几乎与肤色相同的微小凸起隐约可见。
她拿起放大镜,小心拨开发丝般的皮肤组织。
一个倒五芒星烙印,精细到能看清每一道线条的粗细变化。
"圣痕杀手的标志,"程临的声音低沉下来,"但当年警方从未向公众公布这个细节。
"祁雯的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父亲的工作笔记上曾出现过这个符号,就在他死亡前一天。
她突然意识到,这具尸体不是偶然,而是一封寄给她的密信。
"我需要完整的尸检报告,越快越好。
"程临转身向门口走去,又停住脚步,"对了,祁法医,你父亲是祁明远?
"祁雯的血液瞬间凝固:"你调查我?
""只是做功课。
"程临的眼神难以捉摸,"他是当年圣痕杀手案的主检法医,对吧?
结案前三天自杀,案子就此了结。
有趣的时间点。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声枪响。
祁雯摘下口罩,大口呼吸着福尔马林气味的空气。
二十年来,她第一次感到那个旧日的幽灵如此逼近。
"继续解剖,"她对小林说,声音恢复了平静,"我要检查她的胃内容物和脑组织。
"三小时后,祁雯在显微镜下发现了更令人不安的细节——死者血液中含有微量的硫喷妥钠,一种审讯用的吐真剂;大脑额叶有细微的电极灼伤痕迹,像是经历了某种非正规的电击治疗。
她刚记录下这些发现,手机震动起来。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他们说你父亲是自杀。
你相信吗?
“祁雯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第二条消息紧接着到来:”检查你父亲档案袋的夹层。
小心程临。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祁雯望向解剖台上残缺的尸体,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起谋杀案,而是某人精心设计的开场白。
而她,不知不觉己经站在了舞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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