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春分仿若急不可耐般早早降临。
苏挽卿跪在那冰冷的青石阶上,檐角悬挂的冰棱正“滴答、滴答”地滴着化雪水,仿佛是时光流逝的泣音。
铜盆中,浮着碎冰的蔷薇露宛如一面澄澈的镜子,映出她眼角那颗醒目的朱砂痣,恰似一滴不慎落在白玉盏里的血珠子,美得惊心。
“小姐,快些呀!
老爷说了,若是误了吉时,可是要请家法的。”
侍女青黛焦急地催促着,手上忙着往苏挽卿发间插第七支金簪。
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青黛腕上的银镯竟毫无预兆地裂成两段,碎银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苏挽卿目光被吸引,下意识地看向镜中自己,只见眉心血痕乍现,那红印宛如一朵诡异绽放的血色花朵,正是今晨梳妆时突然渗出的。
就在此时,前院陡然响起一阵喧哗。
苏挽卿心下一惊,提起茜素红百褶裙,匆匆奔至廊下。
眼前的一幕,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父亲被玄甲卫死死按在那幅《璇玑图》屏风前,那可是母亲临终前耗费三个月心血绣成的,仅仅八寸见方的织锦,如今却溅上了温热的血点,恰似去年上元节她不慎失手打翻的胭脂盒,艳丽的红肆意蔓延,刺痛了她的双眼。
“苏氏女承天煞命格,着即赐死!”
一名紫衣太监尖着嗓子,抖开圣旨。
刹那间,苏挽卿敏锐地嗅到诏书上龙涎香混杂着铁锈味,刺鼻而又令人胆寒。
原来,外界传闻竟是真的,钦天监少卿批命所用的朱砂,竟是掺着鸩鸟羽研磨而成的剧毒之粉。
紧接着,箭镞破空之声贴着她的耳际呼啸划过,尖锐的声响似要撕裂空气。
她发间的金步摇也在这一瞬应声而断,坠落在地。
苏挽卿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九重宫檐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白影。
那人腰间银铃在渐渐暗沉的暮色里,晃出一道道冷冽的光,仿佛是来自幽冥的召唤。
而他腕间缠着的朱砂绳,竟正缓缓渗出血来,宛如一条蜿蜒游动的血色小蛇。
“萧景珩!”
紫衣太监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比刀剑还要锐利,“你竟敢抗旨?!”
但见白衣翻飞,如仙鹤展翅,来人正是九王爷萧景珩。
他手中剑锋闪烁着寒光,精准地挑断苏挽卿腕间铁链。
苏挽卿耳边,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仿若来自遥远的梦境:“果然是你。”
萧景珩指尖轻轻拂过她眉心血痕,随后,染着蔻丹的指甲突然刺破她掌心,十指交缠处,殷红的血迅速浸透半幅残破的《璇玑图》,那画面,仿佛是一幅凄美的血墨图。
“此女,本王的人。”
萧景珩言罢,猛地甩剑,那剑势凌厉,瞬间震碎三丈外的鎏金香炉。
香炉爆开,苏合香雾瞬间弥漫开来,仿若一层神秘的薄纱。
苏挽卿在这香雾缭绕中,瞥见父亲袖中滑落出半块鱼符。
那鱼符,是戍边的谢家哥哥临行前塞给她的信物,承载着年少时的情谊与牵挂,此刻,却沾着暗褐色的血渍,显得那样沉重而又诡异。
玄甲卫见此情形,弓弩齐发,密密麻麻的箭镞如蝗虫般射来。
萧景珩毫不犹豫,迅速将苏挽卿裹进自己的鹤氅,动作一气呵成。
血腥气迅速弥漫上来,苏挽卿感觉颈间突然落下一滴温热,带着一股别样的温度。
原来,传闻里那令人闻风丧胆、饮血的九王爷,血也是滚烫的,带着一种炽热的力量。
“别回头。”
萧景珩蒙住她眼睛的绡纱,透着沉水香那独特而又迷人的气息,这香气试图盖住刑场冲天的血气。
苏挽卿在黑暗中,只能凭借着银铃的响动来感知外界。
她静静数着,在第十八声银铃响动时,城楼上传来钟响,那暮鼓晨钟之声,仿佛是命运沉重的叩问。
苏挽卿紧紧攥紧掌中染血的《璇玑图》残片,那上面母亲绣的“永结鸾俦”西字,正被血渐渐浸成赤色,宛如母亲对她深沉的爱,在这血色的风暴中,愈发显得刻骨铭心。
马蹄声声,踏碎朱雀街的青砖。
苏挽卿在颠簸中,思绪飘远,突然记起十岁那年,在护国寺抽中的签文:“朱砂为劫亦为缘,九重宫阙锁红鸾”。
当时,老住持见到那签文,惊恐得打翻了签筒,其中,有支凤头签断成两截,仿佛是命运提前埋下的伏笔,暗示着今日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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