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丈夫的初恋

一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爬过飘窗，在米色纱帘上投下细碎的斑驳。

林雨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几边缘，水晶婚戒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五斗柜上的婚纱照框角积了层薄灰，相纸边缘已经泛起淡淡的黄。"雨薇啊，阳阳都五岁了，

什么时候要二胎？"表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惊醒了怔忡中的女人。

她望着厨房里正在切水果的程松，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青瓷刀，芒果被切成大小均等的方块，

连果核都剔得干干净净。"再说吧。"她仓促挂断电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种对话每月都要上演，亲戚们永远不会知道，阳阳是试管婴儿。五年前的诊疗室里，

程松平静地在取精同意书上签字，仿佛那不过是份实验报告。深夜两点，

林雨薇在浴室镜前解开睡袍。蒸汽氤氲中，锁骨下方淡粉色的胎记若隐若现，

腰线还保持着少女般的弧度。她忽然想起研二那年冬天，程松在实验室用移液管量取试剂时，

白大褂袖口露出的那截手腕，清瘦得让人想用指尖丈量骨骼的轮廓。"还没睡？

"门缝里漏进一线光，程松的声音裹着初秋的凉意。林雨薇慌忙拢紧衣襟，

乳白色浴巾"啪"地落在地上。隔着水雾，她看见丈夫迅速移开的视线，

仿佛她是什么需要规避的实验误差。主卧的双人床始终保持着二十公分的安全距离。

林雨薇数着窗帘缝隙透进的月光，想起七年前那个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初夜。

程松的吻克制得像在操作精密仪器，结束后甚至仔细整理了床单褶皱。彼时她把这当作珍视，

如今想来，那或许是最早的预警信号。二"程松，我们需要谈谈。"某个暴雨夜，

她终于叩响书房的门。男人从满桌文献中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清澈见底，

像他们共同培育的那些透明菌落。"上周三你推说头疼，上周五说要赶项目，

昨天..."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就算是完成实验任务，也该有个最低频次吧？

"钢笔在稿纸上洇出墨点。程松摘下眼镜，露出眼尾细小的皱纹："雨薇，

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水族箱的循环系统发出细微嗡鸣，蓝色灯光下，

成群的红绿灯鱼在沉木间穿梭。林雨薇突然想起婚礼那天，程松替她别头纱时，

手指避开发丝的模样。宾客们都说新郎温柔体贴，只有她知道，

那双手从未真正触碰过她的温度。三十月的心理咨询室飘着桂花香。

咨询师递来的纸巾带着薰衣草气息，"您有没有想过，程先生可能属于性单恋群体？

"玻璃杯突然从指间滑落，在地毯上滚出半道水痕。林雨薇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银杏叶，

想起上周同学会上，当年追过她的学长借着酒意说的那句"可惜"。

水晶吊灯在香槟杯里折出万千光点，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才三十二岁。

林雨薇开始怀疑，程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结婚这么多年，他永远像一潭死水，

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无动于衷。她故意在朋友圈发和男同事的合照，配文暧昧不清，

可程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试探性地提起某个学长最近频繁约她吃饭，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他的文献。他甚至不会吃醋。一个男人，

连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暧昧都不在乎，这算什么爱？林雨薇站在镜子前，

盯着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可笑。她曾经以为，程松只是性格内敛，

不擅长表达爱意。可后来她才明白，他不是不擅长表达——他是根本没有爱。

四她委屈得鼻子发酸，可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怨妇，于是开始没事找事。她养花。

客厅里摆满绿萝、多肉、蝴蝶兰，阳台上堆满花盆，浇水时水渍滴得到处都是。

程松只是默默拿抹布擦掉，从不多说一句。她养鱼。鱼缸越换越大，热带鱼、金鱼、孔雀鱼，

五颜六色的鱼群在玻璃缸里游弋，氧气泵的嗡嗡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程松偶尔会站在鱼缸前看一会儿，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实验样本。家里越来越乱，

婆婆来看孙子时皱起眉头：“雨薇，你怎么把家里弄成这样？”林雨薇不说话。一直沉默。

婆婆走后，她终于爆发了。“离婚吧！”她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这种日子我过够了！这鬼日子谁爱过谁过！”程松站在厨房门口，

手里还拿着切了一半的苹果，表情依旧平静。“你又怎么了？”他问，

语气像在问今天的天气。“我怎么了？！”林雨薇气得浑身发抖，“程松，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说：“你需要冷静。”“冷静？”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五年了！五年没有夫妻生活！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是个活生生的女人，不是你的室友！不是你的实验搭档！

”程松的眉头终于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放下水果刀，抽了张纸巾擦手，

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实验数据。“如果你真的想离婚，我们可以谈。

”他说。林雨薇愣住。她以为他会挽留，哪怕只是象征性地说一句“别闹了”。

可他连装都懒得装。“好啊，离！”她咬牙切齿，“离了婚，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要谈恋爱，谈无数次恋爱！我绝不会再踏入婚姻这个坟墓半步！”程松看着她，

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好。”他说。就这一个字。林雨薇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原来，

他真的不在乎。五程松其实并不想离婚。每次林雨薇歇斯底里地喊着要离婚时，

他只需要淡淡地问一句：“孩子怎么办？”她就会像被抽走所有力气一样，瞬间安静下来。

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林雨薇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不在乎钱，不在乎房子车子，

甚至不在乎别人眼里的“体面”。她像个小孩子，高兴时眼睛亮晶晶的，

不高兴时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哄她开心，给她一堆钱不如给她买几串烤鱿鱼、一杯珍珠奶茶，

她就能笑得眉眼弯弯。程松记得上次情人节，他赶时髦，

送了她一束“钱玫瑰”——2000块现金折成的花，混在真正的红玫瑰里。结果，

林雨薇小心翼翼地把真玫瑰挑出来，剪了枝桠插进花瓶，而那些钱花，

却被她随手扔在沙发上，好几天都没动。他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专注地摆弄那些玫瑰，

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异样的情绪。她不在乎钱，不在乎物质，甚至不在乎婚姻的形式。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阳阳。所以，只要抓住这一点，

程松有把握——她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掌心。“离婚可以。”程松坐在沙发上，

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但阳阳的抚养权，我不会让。”林雨薇猛地抬头，

眼眶通红：“你什么意思？”“法律上，经济条件更好的一方更容易获得抚养权。

”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实验数据，“我的收入是你的两倍，工作稳定，

父母也能帮忙照顾孩子。而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颤抖的手指。“你情绪不稳定，

最近甚至开始酗酒。法官会怎么判，你应该清楚。”林雨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可以不要房子，不要钱，甚至可以净身出户——但她不能没有阳阳。

“程松……”她的声音发抖，“你知道我之前得过抑郁症。”“我知道。”“这样下去，

我会疯掉的。”她抬起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也许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程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你不会疯的。”他说，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舍不得阳阳。”就这一句话，林雨薇彻底崩溃了。

她像被抽走所有力气，双手捧着脸，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程松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六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但他同样知道——林雨薇，

其实也不正常。她太纯粹了，纯粹到连恨都带着孩子气的执拗。她可以为了阳阳忍受一切，

却也会因为一杯没买到的奶茶委屈半天。她是他见过最矛盾的人。而他，

恰恰是那个最擅长计算矛盾的人。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雨薇开始疯狂地买花。

她买玫瑰、百合、向日葵，买一切热烈绽放的花，

仿佛要把这些年被压抑的生命力全部倾注在这些鲜艳的花瓣上。家里的花瓶不够用了，

她就用喝完的酸奶瓶、玻璃杯，甚至阳阳的玩具水桶来插花。客厅、卧室、阳台，

到处都堆满了盛开的花朵，浓郁的花香几乎掩盖了这个家原本冰冷的气息。

程松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依旧每天准时回家，依旧沉默地吃饭、看书、工作，

偶尔抬头看一眼那些肆意绽放的花，眼神平静得像在看实验室里的标本。

林雨薇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认识了花店老板——许沉。许沉的花店开在小区拐角的巷子里，

店面不大，但布置得极有格调。林雨薇第一次走进去时，

他正蹲在地上修剪一束洋桔梗的枝叶，听到门铃响，他头也没抬，

只是懒懒地说了一句：“随便看，价格在标签上。”林雨薇没吭声，目光扫过满屋子的花，

最后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剪刀的姿势很熟练，

但修剪的动作却透着一股不耐烦的粗暴，仿佛这些花不是他的商品，

而是某种需要被驯服的生物。“这束洋桔梗，我要了。”她突然说。许沉这才抬头，

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很黑，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看起来疲惫又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