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馆

序幕厚重的橡木门在维克多身后轰然关闭，将最后一丝风雪隔绝在外。

壁炉里的火焰突然蹿高，在镶嵌着齿轮浮雕的大理石墙面投下跳动的阴影。

我摸了摸警服口袋里皱巴巴的实习证件，潮湿的羊毛手套蹭过烫金警徽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欢迎来到时间的子宫。"维克多摘下沾着雪粒的金丝眼镜，

苍白的手指划过大厅中央的青铜展台。八音盒上精密的齿轮阵列正在烛光中幽幽发亮，

三十七个大小不等的黄铜转轮严丝合缝地咬合着，构成某种令人不安的完美图腾。

投资人马库斯用镶着象牙柄的手杖戳了戳地面："收起你的诗意，杜兰德。

你说这里有能让我的资产翻十倍的秘密？"他的手杖尖端陷进波斯地毯的曼陀罗花纹，

暗红色绒毛下隐约露出几道平行的金属划痕。"耐心，我亲爱的豺狼。

"维克多转动展台底座的发条，八音盒突然发出空灵的叮咚声。

我注意到他的食指关节沾着黑色油渍，在鎏金齿轮的映衬下像干涸的血迹。

"这座建筑是祖父用二十年打造的忏悔录，

每个房间都是精密的计时器......"壁炉突然爆出噼啪声，

艾琳医生端着骨瓷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深褐色茶汤泼在展台边缘的瞬间，

八音盒顶部的微型建筑模型突然开始旋转。三层巴洛克式塔楼像魔方般错位重组，

六个扇形区域在底座上滑出完美的同心圆轨迹。"抱歉。

"艾琳用绣着紫藤花纹的手帕擦拭茶渍，珍珠耳环在火光中划出细碎的银弧。

她的羊毛披肩掠过我的手臂，带着某种冷冽的草药香。"维克多先生，

您祖父是否说过这栋建筑会'呼吸'？我好像听到了......机械的呼吸声。

"记者汤姆的相机闪光灯突兀地亮起。镜头对准的方向，东侧墙面的巨型油画正在褪色。

原本盛开的阿尔卑斯山花海逐渐被苍白的雪色吞噬，画框边缘凝结出细小的冰晶。"见鬼！

"汤姆调整着镜头焦距，"这颜料会随着温度变化？""祖父的专利配方。

"维克多擦拭镜片的动作停顿了半秒，"当室内温度低于零度时，

《春之祭》就会变成《冬葬曲》。"他的镜片反射着跳动的炉火，

让我想起警校实验室里的酒精喷灯。莉莉影后突然轻笑出声。

她天鹅绒手套的指尖正摩挲着颈间的蛇形项链，镶满碎钻的蛇眼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亲爱的，你的茶凉了。"她对经纪人扬了扬下巴，

镶着珐琅彩的银匙在茶杯边缘敲出清脆的叮响。当她的披肩滑落时，

我瞥见项链坠里嵌着的双人合照——两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少女在镜厅里摆出对称的舞姿。

"莉莉小姐是独生女。"经纪人突然开口，手中的怀表链条发出神经质的颤动声，

"那张照片是电影《双生花》的剧照。"整点报时的钟声在此时响起。

悬挂在穹顶的水晶吊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有齿轮开始疯狂转动。我的笔记本从膝头滑落，

纸页翻动间，八音盒模型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继续旋转，

微型塔楼的尖顶划破了艾琳尚未收回的指尖。"待在原地！

"维克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壁炉的火光映出他扭曲的侧脸，

那些齿轮浮雕在地面上投下的影子正在诡异地蠕动。我摸到滚落脚边的钢笔式电筒，

冷白光束照向油画时，赫然看见春景与雪原的分界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移。

马库斯的手杖重重砸在地面："够了！我要看的是黄金，不是儿童玩具！"杖尖落下的位置，

一道两指宽的地缝正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罗杰警探的鹿皮靴不动声色地碾过那滩油渍，

他的警徽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黄金就在忏悔室。"维克多重新戴上眼镜，

镜架上细小的螺丝突然脱落，在地面弹跳着滚进阴影深处。

"但需要完成十二次神圣的旋转......"尖利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他的话。

八音盒模型突然开始逆向旋转，微型建筑的尖顶接连折断。艾琳的怀表从衣袋滑出，

表盖弹开的瞬间，我看见玻璃下压着一朵用白发编织的玫瑰。怀表坠落的轨迹前，

油画右下角的数字——原本标注创作年份的"1946"正在冰晶侵蚀下变成"1912"。

壁炉轰然爆出一团青烟，维克多的瞳孔在烟雾中收缩成针尖大小。当灯光重新亮起时，

莉莉的茶杯里漂浮的柠檬片边缘，已然结了一层薄霜。

第一日：齿轮晚宴壁炉的火光在银质餐叉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斑，

长桌中央的冰雕天鹅正在以异常速度融化。我数着餐盘边缘的齿轮纹饰，

第三十七道凹槽处的鎏金已经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合金。艾琳医生把柠檬片浸入红茶时，

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让我想起序幕时八音盒的叮咚声。"这是祖父最骄傲的设计。

"维克多切开五分熟的牛排，血水渗进印着斐波那契螺旋的餐巾，

"整栋建筑的通风系统像怀表机芯般精密，当温度低于……"水晶吊灯突然晃动起来，

十二个棱镜在墙面投下破碎的光网。莉莉影后的红酒杯在桌布上洇出蛛网状酒渍，

她颈间的双蛇项链随着颤抖在锁骨处勒出浅红印记。"地震？

"她涂着珠光甲油的指尖按住经纪人手腕，

看到她无名指内侧有块蝴蝶状胎记——和序幕时照片里另一个少女手部的瘀青位置完全重合。

杖敲击着橡木地板："你祖父该不会用劣质钢材……"他的嘲讽被突如其来的金属尖啸打断。

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强行啮合，从地底深处涌上来啃噬人的耳膜。

我的钢笔式电筒从口袋滑落，冷白光束扫过东侧墙面时，

《春之祭》油画的右下角已经凝结出霜花。"请各位留在座位！"维克多突然起身，

餐刀在瓷盘上刮出刺耳声响。他的西装袖口沾着黑色油渍，

和序幕时八音盒上的润滑剂如出一辙。"这是建筑在进行温度调节，

祖父的杰作需要定期……"整点钟声在此刻轰鸣。悬挂在西北角的温度计突然爆裂，

水银珠在波斯地毯上滚动着聚成诡异的螺旋。罗杰警探的鹿皮靴碾过那些银色小球，

他的配枪皮套在烛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杜兰德先生，"他慢条斯理地擦拭金丝眼镜，

"您祖父的杰作里是否包含突然断电的惊喜？"黑暗降临得比钟声余韵更快。

我听到莉莉的香水瓶摔碎在地，佛手柑与白檀香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冷的雾。

艾琳医生的声音从长桌另一端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韵律："请保持深呼吸，

焦虑会影响体温感知。"她的珍珠耳环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某种加密的电报信号。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马库斯的尸体正以拥抱冰雕天鹅的姿势伏在长桌尽头。

那把编号"III"的冰锥贯穿他左胸，融化的冰水在驼色羊绒衫上晕开深色痕迹。

诡异的是他身下的波斯地毯——原本顺时针旋转的曼陀罗花纹，

此刻正以完美镜像逆时针舒展。"别碰现场！"罗杰警探拔枪对准想要上前的汤姆，

记者相机镜头上的反光膜映出维克多煞白的脸。我蹲下身查看地毯边缘，

在冰锥滴落的水痕里发现细小的齿轮碎片，它们的咬合齿形与序幕时八音盒的转轮完全一致。

维克多颤抖的手指抚过冰雕天鹅的断翅："温度……温度下降太快了。"顺着他视线望去，

东侧墙面的《春之祭》已经完全变成《冬葬曲》，

画框边缘的冰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央侵蚀。

但更令人窒息的是西侧墙面——本该空无一物的石壁上，

此刻赫然挂着与东墙完全相同的雪景图。"双重投影？"汤姆的相机闪光灯此起彼伏，

"还是说这栋房子在玩镜子游戏？"他的登山靴踩过地毯上融化的冰水，

在柚木地板上留下带齿轮纹路的鞋印。

我注意到那些水渍的流动方向与地板纹路呈37度夹角——正是建筑模型旋转的基础角度。

艾琳医生用绣着紫藤花的手帕包裹住马库斯僵直的手指："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

"她的珍珠耳环突然停止晃动，"但有个矛盾点……""壁画。"我脱口而出。

所有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警校培训手册在脑海中飞速翻页："温度感应颜料的完全变色需要28分钟，

如果凶案发生在停电期间，画作不应该……""聪明的姑娘。

"艾琳的微笑让壁炉火光都黯淡了几分，"除非有人提前改变了局部温度。

"她的羊毛披肩掠过马库斯手边的红酒杯，

杯缘残留的柠檬片边缘结着薄霜——与序幕时莉莉茶杯里的景象如出一辙。

罗杰警探用手帕捏起冰锥柄端："厨房冷冻室的工具少了一把。"他突然转头盯住维克多，

"需要指纹验证才能打开的陈列柜，为什么凶器会出现在这里？

"阴冷的风从天花板缝隙渗入，裹挟着若有若无的齿轮油味。莉莉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她的蛇形项链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晃动："你们没听见吗？那些齿轮又在转了！

"她的珍珠耳钉随着颤抖滚落在地，

露出耳垂后方细小的疤痕——和照片里另一个少女耳后的黑痣位置对称。

当第二波震动来袭时，我扑向最近的承重柱。手掌接触到的石料温度异常冰冷，

借着应急灯的幽蓝光线，

我看到柱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霜纹——这些霜花正以每秒两毫米的速度向东南方蔓延。

"是气流。"维克多突然喃喃自语，"祖父的通风系统……"他的金丝眼镜滑落鼻梁，

镜片在触及地毯前被汤姆的登山靴踩碎。飞溅的玻璃渣中，

某个碎片折射出西墙油画的倒影——本该完全对称的两幅雪景图，

此刻东侧画面的暴风雪明显比西侧早十分钟。

经纪人突然抓着莉莉的手腕往门口拖拽："这疯子要把我们都困死在这里！

"莉莉的高跟鞋在地毯上划出凌乱曲线，暗红色绒毛间露出更多金属划痕。

当她的披肩被门把手勾住时，

我瞥见她后颈处有块硬币大小的烫伤疤痕——和照片里芭蕾少女肩胛骨上的胎记形成镜像。

"所有出口都被锁死了。"罗杰警探试着重启对讲机，静电噪音中夹杂着诡异的齿轮转动声，

"温度还在下降，杜兰德先生，您最好解释清楚……"维克多突然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他撕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的齿轮状纹身："这是祖父的诅咒！

每个踏入双生馆的人都会成为发条上的齿牙……"他的瞳孔在应急灯下扩张成漆黑的深渊，

指尖划过冰雕天鹅融化的头颅，"当第十二个齿轮归位时，雪崩会吞噬所有罪人。

"艾琳医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鎏金怀表的链条像蛇信般垂落："冷静，维克多，

你还记得安全词吗？"她的珍珠耳环又开始有节奏地晃动，

维克多的眼睑随着这个频率慢慢垂下。当怀表盖弹开的瞬间，

我看到表面刻着六个名字——马库斯的姓名正被冰霜覆盖。

汤姆突然举起相机："各位看窗外！"防弹玻璃外，本该正对悬崖的视角变成了车库入口。

积雪覆盖的丰田车上，引擎盖的落雪厚度与三小时前我们抵达时完全相同。"空间折叠？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天体物理的知识在血腥气中苏醒，

"或者整栋建筑发生了位移……"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淹没了我的尾音。

东侧墙面突然裂开一道二十厘米的缝隙，黑色润滑油如静脉血般汩汩涌出。

在所有人惊叫后退时，

我看到艾琳医生的羊皮手套边缘闪过银光——正是序幕时八音盒上缺失的微型齿轮。

第二日：镜像迷局壁炉余烬在青灰色晨光中泛着诡谲的暗红，

融化的冰雕天鹅在地毯上洇出带齿轮纹路的水渍。我数着马库斯尸体旁凝结的冰晶数量，

七颗棱角的指向与空调出风格栅形成精确的九十度夹角——这正是建筑模型旋转的基础角度。

"死者胃部有未消化的柠檬片。"艾琳医生掀开白布时，

鎏金怀表链在解剖刀上缠出蛇形轨迹，"与各位昨晚饮用的锡兰红茶成分一致。

"她的羊毛披肩掠过验尸台，在维克多的西装袖口留下一缕紫藤花香。

管家突然撞开橡木门的声响让所有人震颤。

次露出惊恐神色："西翼图书室...莉莉小姐她..."他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向走廊深处，

掌心的齿轮油在晨光中泛着虹彩。罗杰警探的配枪率先抵住门缝。当我们冲进B区图书室时，

莉莉的尸体正以天鹅垂颈的姿势伏在《雪国》精装本堆砌的塔尖上。

她耳后的黑痣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但颈间的双蛇项链却只剩单蛇——正是序幕照片里另一个少女佩戴的款式。

"死亡时间超过六小时。"艾琳的解剖刀挑起尸体下颌，

"也就是说...""在晚宴停电时就已经遇害。"我接口道，手指拂过书架上凝结的霜花。

温度感应壁画《阅读少女》此刻呈现冬日景象，

但画中人物呼出的白雾正在缓慢消散——根据变色规则，温度回升应该发生在四小时前。

维克多突然发疯般冲向A区图书室。他的鹿皮鞋跟在地面拖出带油渍的弧线，

与马库斯尸体旁的水渍轨迹完全重合。当我们撞开对称位置的门扉时，

另一个莉莉正以镜像姿势倒卧在法文诗集堆中。这个莉莉耳后光洁如新，

但锁骨处的烫伤疤痕泛着新鲜的红晕。"双胞胎？"汤姆的相机快门声在石砌穹顶下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