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时分,苏氏药铺的桐木门槛被晒出一道金边。
林小凡蹲在柜台后头数铜板,汗珠子顺着鼻尖砸在"当归"标签上。
柜台对面传来算珠碰撞的脆响,苏掌柜那柄翡翠杆老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活像后厨灶膛里爆栗子的动静。
"本月的工钱。
"青瓷茶盏贴着柜台滑过来,里头的十五枚铜钱撞得叮当响。
林小凡抬头时,正撞见苏掌柜用绢帕擦拭金丝镜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是药铺主人要克扣工钱时的招牌动作。
"上个月还是二十文。
"少年把竹筒里的野山莓倒进粗布袋,紫红汁液在麻布上洇开血痕似的斑块。
后山摘的浆果酸得倒牙,但能顶饿。
镜片后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两道缝:"前日打碎的柴胡三钱,昨日被耗子啃的黄芪二两..."枯瘦手指拨动算珠的速度陡然加快,"还是说,你想拿那袋野果抵债?
"药柜阴影里传来窸窣响动。
灰豆从党参堆里探出圆脑袋,两颊鼓囊囊塞满枸杞,淡金色绒毛沾着不知名的药粉。
这仓鼠自打三个月前被林小凡从野猫爪下救回,就成了药铺偷吃药材的头号惯犯。
"逮住它!
"苏掌柜的尖叫和算盘砸向灰豆的破风声几乎同时响起。
翡翠算珠在空中划出绿莹莹的弧线,灰豆后腿猛蹬,胖乎乎的身子炮弹般弹向药柜顶层。
装天麻的陶罐应声而碎,褐色根茎雨点似的砸在苏掌柜新做的绸缎马褂上。
林小凡抄起捣药杵横扫,灰豆借力跃上房梁,嘴里居然还死死叼着半截人参须。
少年追着那道灰影窜出店门时,听见身后传来苏掌柜气急败坏的吼叫:"这月的工钱扣五文!
"暮色染红青石板街的刹那,林小凡终于把灰豆堵在染坊的靛蓝布幡后。
"吐出来。
"少年揪着仓鼠后颈皮晃了晃,几粒枸杞从灰豆鼓胀的颊囊里漏出来。
染缸蒸腾的酸涩气息中,他突然注意到鼠爪缝里沾着暗红碎屑——那不是药材,倒像某种风干的朱砂符纸。
灰豆黑豆似的眼珠闪过诡谲红光,冲着西边山头吱吱乱叫。
林小凡顺着望去,暮色中的落尘峰笼罩在奇异霞光里,山腰处隐约有红雾翻涌,像极了老人说的"醉仙果"成熟时的异象。
"明日进山。
"少年往灰豆嘴里塞了颗野山莓,酸得仓鼠胡须首颤。
他摸向腰间磨损严重的牛皮水囊,指腹触到内衬暗袋里的硬物——半块焦黑的林家木牌,边缘还残留着犬牙交错的咬痕。
药铺方向传来打更声,林小凡转身时没看见怀里的灰豆正疯狂刨抓空气。
仓鼠粉红鼻头剧烈抽动,颊囊里那抹朱红碎屑逐渐渗出阴冷气息,在它绒毛上凝成极淡的龙鳞纹路。
夜色彻底吞没小镇时,药铺二楼传来拨算珠的声响。
苏掌柜站在菱花窗前,翡翠算盘悬空浮在身前,九十一枚黑曜石算珠自行跳动着排列成卦象。
当西边山头的红雾漫过北斗第七星,他忽然掐碎一颗算珠,看着指间溢出的金色液体轻笑:"三十年陈酿的龙涎香,也该到启封的时候了。
"窗外老槐树上,某片叶子背面睁开只琥珀色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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