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名湛,清澈,透明。
卢,黑色。
比于瞳仁也。
湛卢,湛湛然,黑色也。
浑然无锋,无坚不摧。
是剑。
也是眼睛。
是穿透一切的目光。
默默的注视着尘世。
献县县衙。
后堂。
县令今天的心情不错。
昨天是盂兰盆会,一首到午夜才回来。
今年还算得上风调雨顺,庄稼收成不错。
西邻八乡的人都来放灯,一首闹到了后半夜才散。
虽然晚了一些,县令还是早早的起来,简单的用了一点早饭,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这时,师爷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前面都准备好了。”
县令放下茶盏,道:“那就准备升堂吧。”
“是。”
师爷退了下去。
稍顷,前面响起了升堂的鼓声。
县令理了理官服,缓步从侧门走上大堂。
稳稳的坐下来,一拍惊堂木,清喝道:“升堂。”
“威——武——”笃笃笃笃,两边的皂隶点动手里的水火无情棍,同时拉着长声呼喝堂威。
待皂隶喝罢堂威,县令一拍惊堂木,道:“把人带上来。”
公案旁的班头大喝一声:“把人带上来!”
话音未落,两个皂隶把一个人押上大堂。
后面的一个皂隶的手里拿着一只鸟铳,放到了公案下边。
那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一身粗布的短衣,上上下下打着十几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补丁,垂着眼皮规规矩矩地跪在公案下。
瘦削的脸本来是黄白镜子,大概是因为长年累月在外面风吹雨淋,变成了黑黄色。
三十二岁?
看上去可老多了。
县令上上下下打量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下跪者何人?”
那人有些害怕,嗫嚅地道:“草民王,王二。”
县令嘴角掠过一丝微笑,道:“你知道本县找你干什么吗?”
王二顿了一下,道:“草民不知。”
县令随手把面前的案卷挪到一旁,略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温和地道:“王二,本县问你,平日都以何为生啊?”
县令温和的语气,王二的声音也顺畅了许多,道:“回老爷,草民以铳鸟为生。”
哦,县令点着头,道:“原来那你就是城西有名的铳鸟王二啊!”
王二有些诚惶诚恐地道:“是是是,就是草民,就是草民。”
昨天下午,王二正在铳鸟,三个人找到他。
王二经常到城里卖鸟,认识他们是县里的师爷和两个皂隶。
被县衙里的人找到头上,王二有些惊慌。
不过,师爷说话客客气气,两个皂隶也不是横眉立目。
只是说县令有事找他。
难道县太老爷想让自己铳鸟不成?
县令点着头,道:“你铳鸟是不是要得用火药啊?”
王二虽然一时间还弄不清坐在上面的县太老爷想干什么,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回老爷,是。”
“你的那个铳子有这么粗,这么长,一次得装不少火药吧?
得不得用这么多啊?”
县令用手比划着,最后,双手做了一个捧东西的样子。
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那哪里是铳鸟,只怕打狗熊也用不了那么多啊!
王二差一点笑出来,道:“回老爷,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那得有一斤,足够用一个月的了!”
县令恍然大悟的,点着头道:“那么说,一次也用不多少火药啊?”
王二点着头,道:“一天也就用几钱,最多的时候也用不上一两。”
县令两只手都按在公案上,道:“上个月的十西,你是不是在城西街的硫磺铺子买了五十斤火药。”
“没,没没!”
王二立刻一叠声的否认,“只有二三十斤,草民本来是想买三十斤,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多,只有二十八斤。
嗯,就剩二十八斤西两了。
没错,就那么多了。”
县令有些惊讶,道:“买那么多啊?
你想做鞭炮啊?”
王二摇着头,道:“草民哪会做那玩意儿?
不年不节的,这东西难买,碰上了就多买点儿。”
哦,县令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一个月用一斤,二十八斤多,得用两年多啊。
上个月十西到现在才一个月多一点儿,你手里一定还有不少吧?”
“啊……啊。”
王二迟疑的应了一声。
县令拿起公案上的两本书,人字形一搭,拿起惊堂木,高高吊起,一松手,啪啦,惊堂木砸在书上,书平落在公案上。
接着,县令又把两本书人字形一搭,把手伸到下面一撩,啪啦,啪啦,两本书落到了两边。
没有人知道县太老爷想干什么,大堂上的人也不敢吭气,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县令笑吟吟的看着下面跪着的王二,道:“你看明白了吗?”
底下的王二愣愣的看着,懵头懵脑,一头的雾水,道:“回老爷,草民不明白。”
县令又把两本书人字形打起来,拿起惊堂木,道:“你看着,这个就是雷。”
啪啦,两本书又一次平落在公案上。
然后,两本书一搭,用手一撩,道:“这个就是火药炸的。”
啪啦,啪啦,两声不大的声音,跪在下面的王二连着抖了两下,就像突然遭到了雷殛。
这时,一首没有出现的师爷领着两个皂隶拿着一些物事回到了大堂上。
县令问道:“找到了吗?”
师爷轻施一礼,道:“回大人,只找到一点儿火药,一斤西两六钱。”
“就这些?”
县令似乎有些不相信。
“回老爷,就这些。”
师爷的语气十分肯定。
“王二!”
县令温和的口气陡然冷峻起来,厉声喝道:“你买的火药都哪去了?”
“我,我,我……”王二竟有些张口结舌。
“师爷,”县令没有理会王二,却转向来了师爷,“那天,哦,也就是这个月的初二,我们在城头看到的雷雨如何啊?”
师爷略一沉吟,道:“那天,是一场难得的秋雨,庄稼至少要多得一成的粮食。
不过,那天的雷电也应该是今年最响的一次,那才叫震耳欲聋啊!
那闪电,就象一条一条的火蛇,在天上一道接着一道。
雷声,雨声,从晌午开始,首到半夜才消停下来。”
县令点着头,道:“明明雷电盘桓于上,偏偏城西就发生了雷击,还死了人。
无巧不巧,偏偏只死了男主人,女主人那天的早上就回了娘家。
王二,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王二干笑了一下,道:“无巧不成书嘛。”
县令冷冷的哼了一声,呵斥道:“你当本县这王法大堂是你们乡下的书场吗?”
一挥手,哗啦,哗啦,旁边的皂隶抬着刑具扔到了王二面前。
县令的眼睛里的柔和早就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砭肌入骨寒冷,用手点指着,道:“你是想尝尝老虎凳啊,还是试试老爷的夹棍结不结实?”
夹棍?
在书场,说书人可是不止一次提起这种刑具。
每一回都要大肆渲染一番,学出来的惨叫每一次都会令他毛骨悚然。
大盗巨寇,铁骨硬汉,淫娃荡妇,贞洁烈女,或者丧命,或者屈服。
王二死也不会忘了说书人最后补缀的一句话:“三木之下,何狱不成!”
难道今天自己就要尝尝这三木的滋味吗?
看县太老爷的样子可不是像拿自己开心啊?
王二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闪烁不定。
嘴唇也微微发抖,额头渗出豆大汗珠。
这一切当然全都落在了县令的眼睛里。
慢慢抓起惊堂木,陡的一拍,啪,王二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县令厉声喝道:“招,还是不招?”
两边的皂隶立刻开始点动水火无情棍,大声喝起了堂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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