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的滴水声像钝刀刮着颅骨，苏夜在寅时三刻准时惊醒。
第九次了，他盯着拔步床顶的百子千孙雕花，那些嬉戏的婴孩面孔在月光里泛着尸青色。
掌心断成三截的生命线正在渗血，青金色的血珠滚落在蜀锦被面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少爷，该用药了。
"玉珠帘晃动的节奏与之前八次分毫不差。
侍女素白的手指从屏风后转出，漆木托盘上的青瓷碗蒸腾着蜈蚣状黑雾。
苏夜数着碗底沉淀物的鳞片——三片半，比上次多出半片蛇蜕。
第三次轮回饮下这碗药时，他数着自己五脏六腑被腐蚀出的七十二个血洞；第西次打翻药盏时，从碗底射出的三枚透骨钉中，有一枚至今嵌在第七次轮回的喉骨里。
"搁着罢。
"他嗓音沙哑如吞炭，左手悄然摸向枕下冰凉的鱼肠匕。
这是第七次轮回从刺客尸身摸来的战利品，刀刃上褐色的血迹还保留着被离火烤焦的纹路。
匕首贴着小臂的触感让他想起第三十二次轮回——那个雪夜他用这把匕首挑断了自己冻僵的脚筋，只为爬进祠堂查看族谱。
檀木屏风炸裂的瞬间，苏夜己滚落床榻。
三道乌光撕裂蜀锦帷帐，两枚透骨钉楔入紫檀木柜时震落了博古架上的青铜觚。
第三枚暗器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这是他第二十二次轮回才发现的杀招——看似首取咽喉的寒芒会在最后三寸突然下坠。
后仰避让的瞬间，苏夜感觉膻中穴一凉。
透骨钉上的九幽寒毒瞬间冻结血脉，他看见侍女的面容在血雾中融化，森白骸骨的下颌咔哒作响："子时...到了..."濒死的感知异常清晰。
冰晶顺着血管爬向脖颈时，苏夜能数清心脏被冻结的节奏：第一次收缩爆裂三根毛细血管，第二次震碎右肺叶的冰碴，第三次...铜镜映出他睫毛上的霜花时，庭院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这声音在第三次轮回出现过，当时西厢房梁柱里挖出七具风干的婴尸。
第十次重生，苏夜提前半刻翻身下床。
赤脚踏过织金地毯的瞬间，他捕捉到龙涎香里混着腐臭——这是第六次轮回发现的线索，顺着这个味道，他曾在祠堂暗格里找到半卷《命轮图录》。
此刻腐臭味正从屏风后的阴影里渗出，混着某种血肉发酵的酸涩。
"少爷今日起得早。
"侍女端着漆盘转过屏风，鬓角玉簪泛着尸青色。
苏夜突然暴起扣住她手腕，鱼肠匕抵住咽喉："三更天的锁链声通往何处？
"却在看清侍女双眼时骇然松手——那双杏眼正渗出沥青般的黑血，瞳孔里映出自己心口蔓延的银丝。
"逃..."侍女咽喉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皮肤下银丝如蛛网暴凸，"他们...在血脉里..."话音未落，整条右臂突然炸成银粉。
子时的更鼓穿透窗纸时，苏夜看见月光将侍女残躯切成光斑，那些银丝正沿着自己手臂的胎记向心脏攀爬。
这次死亡格外漫长。
当银丝缠住第三根肋骨时，他听见地底传来青铜鼎的轰鸣——十二年前灭门夜的记忆碎片突然闪现：暴雨中的祭坛上，父亲苏明远用断剑割开掌心，鲜血滴入鼎中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万千嘶吼的怨魂。
"夜儿，记住往生镜的纹路！
"母亲最后的呼喊混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苏夜在剧痛中突然明悟——每次死亡时听见的锁链声，正是当年捆缚祭鼎的陨铁链在时空裂隙中的回响。
当银丝刺入心脏的刹那，虚空突然裂开缝隙。
苏夜瞥见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惨死：被毒蟒绞杀的那个正用鱼肠匕剜出自己眼球；遭天雷轰顶的焦尸手中紧攥着半块玉牌；溺亡寒潭的浮尸口中不断吐出银色丝线...梆子声穿透胸膛的瞬间，苏夜在第十一次轮回睁眼。
掌心生命线的裂痕又深了一分，床柱上新出现的抓痕提醒他——这次重生比往常早了半盏茶时间。
他赤脚踩过冰冷的地砖，在铜镜前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的银色命轮图腾，与侍女炸裂前皮肤下的纹路如出一辙。
"少爷，该用药了。
"玉珠帘再次晃动时，苏夜没有回头。
他握紧袖中淬了冰魄丝的银针——这是用第五次轮回从马厩老仆那里偷学的淬毒术。
当侍女转过屏风的瞬间，七枚银针己封住她周身大穴。
"告诉我往生镜的下落。
"苏夜掐住侍女咽喉，却发现指间触感如腐木。
侍女突然咧开到耳根的嘴角滴落黑血："镜碎...则命轮...苏家人都要..."子时的更鼓骤然提前响起。
苏夜看着侍女在月光下化作青铜碎屑，那些碎屑落地成符，组成他曾在父亲书房暗格里见过的星图。
当最后一枚铜屑归位时，他听见祠堂方向传来十二声钟鸣——这在过往十次轮回中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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