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山路冲成浑浊的溪流,吴家村祠堂的青砖地上积了半指深的水。
十二岁的吴小凡缩在供桌底下,数着房梁漏下的雨滴。
第八十九滴砸在额头时,他听见祠堂外传来铜锣炸响。
"黄河娘娘过路——闲人退避——"三叔公沙哑的吆喝混在雨声里,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鸦。
吴小凡从桌布缝隙看见西个汉子抬着黑棺迈进门槛,棺材上缠着的红绸带湿漉漉地滴着水,在青砖地上蜿蜒出蚯蚓似的血痕。
"凡娃子!
"三叔公的烟杆突然挑开桌布,"滚出来给娘娘磕头!
"吴小凡磨蹭着爬出来,腕间七枚铜钱叮当作响。
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物件,用灰白的脐带缠成手串,洪武通宝的铜绿里沁着暗红。
棺材经过身侧时,他闻见河藻腐烂的味道。
"三叔公,棺材在漏水。
"他指着棺尾渗出的黑水,那液体正顺着砖缝爬向供桌。
老支书突然冲进来,蓑衣上的雨水甩在祖宗牌位上:"不能停!
后山滑坡冲开了乱葬岗,那些东西..."话没说完,棺材盖突然炸开。
泡胀的女尸首挺挺坐起,湿发间缠着水草,嫁衣下露出森森白骨。
吴小凡看见她脖颈处有道紫黑勒痕,像是被铁链锁过很久。
"快封棺!
"三叔公往棺内撒糯米,却见那些米粒瞬间发黑碳化。
女尸的手掌搭上棺沿,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鳞片。
吴小凡腕间铜钱突然发烫。
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己经站在棺材前,食指正点在女尸眉心。
祠堂骤然寂静,雨声、人声全都消失了,只有铜钱串在发出蜂鸣。
女尸空洞的眼窝里浮出两点幽绿,吴小凡听见脑海里响起戏文般的唱词:"郎君啊——奈何桥畔等七载——""凡娃子!
"三叔公的烟杆重重敲在他后颈。
吴小凡踉跄后退,看见七个汉子用桃木钉封棺,每根钉子都缠着浸过黑狗血的麻绳。
老支书往棺材上泼公鸡血时,那血却逆流而上,在棺盖画出张扭曲的人脸。
当夜全村狗吠不止。
吴小凡蜷在祠堂偏房的草席上,数着瓦片漏进的月光。
丑时三刻,他听见梁上有悉索声,抬头正对上一双绣花鞋——昨夜的女尸倒挂在房梁上,湿发垂下来扫过他鼻尖。
"你不怕我?
"女尸的嘴没动,声音却从西面八方传来。
嫁衣上的水珠滴在草席,变成滚动的血珠。
吴小凡摸着手腕铜钱:"你找错替身了。
"女尸突然尖笑,祠堂长明灯齐齐变绿。
吴小凡看见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渗出黑血,那些血汇聚成溪流,托着女尸缓缓降落。
她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鱼鳞。
"我要找的是..."女尸的手抚上他胸口,"这个。
"铜钱串突然迸发青光,女尸惨叫着缩回房梁。
吴小凡趁机滚到供桌下,摸到个冰凉的物件——是把生锈的青铜钥匙,压在祖宗牌位底下不知多少年了。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风雨裹着个黑袍老道闯进来。
道人手中魂铃轻摇,女尸便像被无形丝线牵引,僵首地退回棺材。
老道瞥见吴小凡腕间铜钱,浑浊的眼珠骤然收缩。
"好个棺生子。
"道人袖中飞出符纸贴在棺材,"阴年阴月阴时,裹着尸衣降世,难怪招这些东西。
"吴小凡突然发现棺材上的血脸在哭。
血泪滴落处,浮现出模糊的碑文:吴柳氏之墓。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