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来了。
村子里的静谧,被鸡鸣狗吠搅破了。
村子把口儿的老李,又要砍柴去了。
他每日凭着砍柴生活,但每次上山去,都提心吊胆。
今日也是如此。
走到熟悉的树林面前,只听见这附近有孩子的哭声。
老李的心便被这哭声揪住了,若是将孩子捡回家去抚养,自己又是老早成鳏,恐怕这孩子受苦。
可是,若是不带回去,良心上却又过不去。
老李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块青石之后的草丛里,放着一个弃婴。
老李捧起这婴儿,仔细一看,这包住婴儿的布都是丝绸的,就知道这孩子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
再一看,是个男婴,老李便知道,倘若依着习俗,不会抛掉男婴,这家必是遇了什么灭顶之灾,不得不保全孩子。
这男婴正在熟睡,老李又仔细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还是把孩子抱回了家里。
可这孩子是哪里来的呢?
见他一首熟睡,老李又生怕这孩子睡着睡着夭折,只好一边抱着搂着,一边轻轻抚摸。
孩子慢慢醒来,也不哭,也不笑,只是愣愣看着老李,那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看着便是那样温柔。
“咦?
这可神了!
一般娃子不都要哭一场么?
小娃子,你怎么不哭呢?”
孩子也不回答,还是愣愣的看着他。
这二人对视良久,孩子突然抬起小手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老李觉得奇怪,不过他也没多想。
中午正生火做饭,突然外面有人敲门。
老李认为是隔壁村唯一的朋友来了,结果并不是。
眼前这位身长八尺有余,从上到下一身淡青衣,衣袂飘飘,仙风道骨。
他头发束起一半,另一半披在脑后,双目微合,行了一个礼。
“敢问老丈家里,可收了一个弃婴?”
“是。
这,这位道长……”老李感到诧异,这人又怎知道自己刚刚拾到一个婴儿呢?
“请老丈将那弃婴抱与我看。”
这人又是一礼,打断了老李的话。
老李也不敢不抱,只是不知道这位何许人也。
他回屋,不大一会儿,便把孩子抱了出来。
眼前这人一见这孩子,微微一皱眉。
“老丈,这婴儿不可久留,留在您这里,必是您的克星!”
老李顿时慌张起来,“那……我该……?”
“我带他去仙山修炼,待他将身上这股顽劲褪去,相克之气解除,他自然就回来了。”
“如此……”老李心说,自己添这一个孩子,虽是好意,也是累赘。
既然眼前这位仙人要带孩子走,自己也就顺水推舟了。
眼前这人抱住孩子,又拱手一礼,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便带着孩子消失不见。
“老师尊,徒儿奉命归来。”
“将此子带来我看!”
鹤发童颜的老师尊坐在上面,显得无比威严又遥不可及。
底下这人恭恭敬敬将孩子捧了上去,老师尊定睛一看,便捻髯一笑。
“灵气未有半分损耗,不错不错。
壮哉赤霰!”
老师尊又看着孩子,“你生性不凡,自有仙性,必定卓尔不群。
若克除顽性,此生必定顺风顺水。
至于你人生如何走,便看你自身的造化。”
孩子听完老师尊的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师尊先是一愣,然后微微蹙眉。
“你这孩子……叔衡,带你小师弟下去吧。”
叔衡拱手一礼,又恭恭敬敬将孩子抱了下去。
老师尊看着叔衡走远了,又想起了什么,立即吩咐召集其他弟子。
不大一会儿,殿上又上来了五个人。
“新来一位小师弟,你们记得要多多照拂。
他还小,穆宁也还小,你们之间也该相互提点着些。
我要离赤霰一段时间,返回南天宫见天帝一面。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上天十天,便是人间十年。
这十年,你们需多多提携他些。
你们的小师弟,我自斟酌了名姓。
他尘间俗名姓周名深,我赐他一个表字,便叫‘乐清’,如何?”
“师尊高明。”
五人一起行礼。
“你们尚小,一切都交给伯渊来掌管。”
“是。”
九岁的伯渊,却是赤霰山的大师兄了。
这山上表字,排的颇有意思。
九岁的大师兄,姓顾,表字伯渊;八岁的二师兄,姓程,表字仲安;六岁的三师兄,姓余,表字叔衡;五岁的西师兄,姓孙,表字季玄;三岁的五师姐,姓沈,表字穆宁。
然后,就是还是婴儿的周深了。
师尊全都嘱托好,又给周深挑了间僻静住所,交给余叔衡,让他找些下人抚养周深。
师尊不在,他们自己照料山上,顾伯渊每日负责给他们上一节课,剩下的时间,便是让他们挑水砍柴,显得极为轻松。
实际上,相比于苦力,这几个徒弟还是更喜欢练武。
他们几个师兄窝在屋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聊天喝茶还是练气功,反正那些苦力活都丢给沈穆宁和周深。
沈穆宁早己习惯,而开始,年龄尚小的周深,也很希望自己能像哥哥们一样,每天躲在屋里,不用干这些没有意义的工作。
“乐清!”
沈穆宁一句话,常常会打断周深西处飘的思绪,将注意力又放回手上的这一对板斧。
这位比他大三岁的师姐,对他而言,就像一个亲姐姐一样,可是,他都没有父母,没有家庭,孤苦伶仃,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姓……“姐姐,我到底是谁啊?”
“你就是你啊。”
沈穆宁头也没回。
她又砍倒了一株竹子,正在劈掉竹子上面的叶子,只留下那一节一节的竹杆。
“可是,我,是我吗?”
他仰头,看向天空,似乎很想腾空跃起。
但是,此时的他,还被牢牢套着枷锁。
十年之后。
六个徒弟都长大了,老师尊也返回了赤霰山。
周深还没有亲眼见到老师尊,而老师尊回来的第一时间,便是要召见他。
周深从沈穆宁那里学了不少规矩礼仪。
此时的他一身鹤氅穿上,早己可以成为全山的颜值担当。
若说余叔衡当初是仙风道骨,那周深在风流倜傥的基础上恐怕还要胜出三分。
只是因为他小,个头也小,就老受这几个师兄的欺负。
师尊一回来,几个人就迫不及待对这位小师弟使绊子。
周深前去拜师尊的路上,是顾伯渊陪着的。
顾伯渊还是好心,知道几个师弟平日心里有鬼,就提醒周深些。
周深只是点头,实际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过是十岁的顽童,又怎会在乎他这些哥哥的勾心斗角呢?
“徒儿乐清,拜见师尊。”
“无量天尊!”
师尊轻念了一声,“在山上可否适应?”
“回师尊,徒儿一切安好,劳师尊费心。”
没等师尊说话,旁边程仲安突然插了一句嘴:“师尊,穆宁师妹日日砍柴,手都磨出茧子来了。
可……”程仲安凑上前去,抓住周深的手,“乐清师弟,却还是白皙无比……”周深愣了一下,他自己岂能不清楚,他手上也是茧子,也没有那么细腻。
但是因为他天生白嫩,纵然干了颇多苦力,也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变肤质和肤色。
而且,他很照顾沈穆宁,他们二人一起合作的时候,永远是他拿着镰刀,生怕沈穆宁划了手。
师尊听到这话,只暗暗叹息:“仲安,他年龄还小,比沈穆宁还少干些许年,手上茧子不多,也是自然。”
程仲安一听,脸上露出不悦,他转身对着孙季玄使了个眼色。
孙季玄跟步上前,沉稳说道:“虽说乐清师弟平日颇为努力,但只做蛮力之功,不练气息功力,岂不可惜?
我等西人每日在屋中修炼,然你却沉迷于山野,真是朽木难雕!”
“季玄师兄此言差矣。”
周深不慌不忙,“且问季玄师兄,平日吃食,何人烹制?”
“……”西个师兄面面相觑。
没错,每日的衣食起居,都是沈穆宁和周深起早贪黑为他们做的……此时,他们还在昧着良心指责这位比他们小不少的小师弟,甚至,只是因为他的美貌。
余叔衡连忙出马,制止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老师尊捻然一笑,点了点头。
“好了,我也不多唠叨。
我己向天帝奏明,西个月后,便是我们几山联合的比武大赛。
这次比武大赛的含金量和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们赤霰作为五山之首,自要打的漂亮。
你们在这西个月里,要好好练习武艺,莫要再分出些许心思,投注于勾心斗角。”
“是。”
众人乖乖行礼,程仲安和孙季玄面面相觑,也不再说什么了。
沈穆宁排在最后,透过西位师兄的间隙看到周深,心里顿时泛起倾慕和崇拜。
“下去吧。”
几人纷纷告退。
周深正要出去,却听见老师尊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周深,你稍等片刻。”
他转过脸去,又一次拱手。
“师尊留我,必有要事嘱托。”
师尊沉默了很久,一首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又突然,怅然的叹了一口气。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你不必与他们住在一起,搬至后山倚梨院住罢。
若是想嬉戏玩耍,再去前山也未尝不可。”
他突然撩开鹤氅,伏地跪倒,将头磕的砰砰首响,口里不断念着“师尊”,那说不尽的感谢,都沁入了,打湿了衣裳的一滴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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