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大婚夜

相府嫡女和少年将军结为连理，这似是一段再好不过的姻缘。但是及笄之礼上，

无论父亲的面色如何阴沉，我依旧只是说道：“我不嫁。”后来十里红妆，

我穿上红嫁衣走到他面前，少年将军却当着众人掀开了我的盖头。他带着笑，话语轻柔。

“今日我叶吟风成全锦小姐心意，送锦小姐出城，去她任何想去的地方。”1.烛火摇曳，

照亮了整个祠堂。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牌位，

红色的裙摆宛若染着鲜血的牡丹，层层叠叠地铺开绽放。“今天不是大小姐的及笄之礼吗？

怎么被老爷关进了祠堂？”门外传来丫鬟窃窃的私语声。“听说老爷为大小姐指了门婚事，

大小姐死活不干，老爷就让她到祠堂思过。”另一道丫鬟的声音响起。

“什么婚事让大小姐这么不愿意？咱们老爷可是当今丞相，

总不能为大小姐指些什么寒酸门户的婚事吧？”“当然不是！听说是叶吟风叶将军。

真搞不懂小姐为什么不愿意，那可是家世显赫又立下赫赫战功的叶家嫡子叶迎风啊，

京城多少姑娘盼望着嫁过去，咱们家小姐却像中了邪一样，死活不愿意。

”“咱们家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十二岁那年开始，脑子就有些不正常，

嚷嚷着不背女德女戒，要读写奇奇怪怪上不得台面的书。如今又不嫁人，真真是疯魔了！

”门外的话落入耳中，我闭上眼，即使膝盖疼痛不已，也依旧挺直着腰。过了几秒，

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尖叫声。“闹鬼了！救命啊！”“切，真不惊吓。”我睁开眼，

便看到燕迟已经出现在我面前。少年身着红衣，高高束起的发随风飘动，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子不羁的傲气。“你又愚弄小姑娘。”我看着燕迟说道。

燕迟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我在这里睡觉，谁叫他们一直说闲话，打搅了我的美梦。

”燕迟说时蹲下了身，正摸着下巴仔细地打量我。距离很近，我能看清他眼角的那颗泪痣，

还有他藏在怀里露出一角的书卷。“你又给我找了什么有趣的，给我看看。

”我伸出手想要拨开燕迟的衣襟，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燕迟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另一只手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本《诡道》，交到了我手里。“你现在可不比从前，

你已经是婚配了的人，注意男女分寸。”燕迟说道。我盯了燕迟几秒，

才说道:“他们都说我该嫁，你也这样觉得吗？”燕迟没作犹豫:“旁人觉得该不该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我正想开口，他又说了话。“不过按照我对你的了解，

你定是不想嫁的。但我听说你父亲给你指的婚事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叶吟风，

你不是从小就想去外面看看吗？叶吟风少年有成且是武将，见识颇多，也许他能帮到你。

我先去帮你探探他的虚实，看看他人到底如何。”我手中攥着那本《诡道》，

认真地看着燕迟，想从他的眼底探究出有几分真心实意。“咦，爹爹，怎么没有人守着？

要是姐姐一气之下像从前那样逃出家门可就不好了，赌气是小事，

就怕姐姐一个女子在外遇到危险。”“哼，老夫为她筹谋了一段那么好的婚事，

她有什么可气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的思绪被打断，

低声对燕迟道:“有人来了，你快走。” 我头上的步摇因为晃动而叮当作响，

燕迟伸手将它取了下来。突然，他凑近了我，烛光映照在他俊朗的脸庞上，

勾勒出他如画的眉眼。我没有后退，只是闭上了眼，不去看燕迟。“燕迟，你做什么？

被他们发现，你就死定了。”“怕什么，反正我早就死了。”我感觉到燕迟又近了些，

他凑到我的耳旁，声音犹如初春的小雨，温柔又缠绵。“恭贺阿宁，及笄之喜。

愿阿宁此生吉乐未央，所愿皆得。”像一片花瓣落在芳草地上，轻柔又惊艳，

我的心蓦地颤动了一下。再睁眼时，燕迟已经离开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突然想起什么，

我不禁苦笑——燕迟本就也没办法留下什么，关于他自己的一切，他都留不下。“姐姐，

我和爹爹来看你了，你想好了吗？”门外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

我将那本《诡道》藏进袖子里，面色恢复如初。2.“我不嫁。

”对上父亲那双阴厉的眼眸时，我没有半丝怯色，依旧平静地说出我心中所想。

一如两个时辰前在及笄之礼上，父亲说出他已为我定下与叶府的婚事时。父亲面色阴沉，

背着手在我面前来回踱步。“叶府嫡子叶吟风，前几日胜仗而归的主帅，年少有为，

功勋显赫，到底哪里不好了？”我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并没有说叶将军不好，只是爹要我嫁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做不到。而且，我并不想嫁人，我想去外面闯出自己的天地。”父亲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冷笑了一声，然后站在了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父母之命，媒妁之约，

你岂有不从的道理？你一个女子不想嫁人，还说出些混账话，我养你这么大，真是白养了！

”“姐姐，爹爹也是为你好。”父亲身旁的女子杏眼圆脸，身穿着一件红色的绣花长裙，

十二三岁的样子，还未褪去稚气。她便是我的妹妹锦绣，由最受宠的柳姨娘所生，

从小便与我过不去。此刻她语气温柔，却目含挑衅地看着我。

“姐姐虽然未曾与叶将军见过面，但是父亲的眼光你还不信吗？

娘说爹爹为了你的婚事几度奔波，姐姐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爹爹呢？”我没有理锦绣，

只是依旧挺直着腰望着父亲。“爹如果真的为我好，应当问女儿想嫁给谁，想做些什么，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只告诉女儿一个决定。爹究竟是为我好，还是为丞相府的荣誉，

爹心里自己......”“混账东西，竟学会了忤逆父母！”我的话还没说完，

一记耳光便狠狠地落在了我的脸上，我一时不稳，整个人歪倒在了一旁。

袖子里的那本《诡道》也落了出来。我正想伸手去捡，却被锦绣一把捞过。锦绣正想翻看，

突然感受到了父亲阴恻恻的目光，于是双手捧着书递到父亲面前。“爹爹，

这是姐姐身上掉下来的书卷。”我想要起身夺下书卷，父亲大手一拂，又将我扇倒在地。

父亲接过书，随意地拨动着书页，越往后翻，面色越沉重。“呵！”父亲瞥了我一眼，

冷笑了一声，“你还是像你小时候一样死性不改，看些不三不四的书。我告诉你，

作为我丞相府嫡出的女儿，你只能嫁人，而且只能嫁给叶府嫡子，其他的你不要再妄想了！

”父亲将书撕得七零八落，漫天的碎纸像冬日的雪一般落下，斑斑驳驳，我有些看不清前方。

父亲走了出去，锦绣在我身旁说了些什么，大抵是些什么风凉话，我陷入沉思，

并没有理会她。我不知道锦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觉得越想越累，最终竟睡了过去。

五更天的时候，窗外隐隐透出些天光。我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竟然靠在燕迟身上。

地上的碎纸也已不见，燕迟正正襟危坐地翻阅着手中的《诡道》。“你怎么来了？”我起身，

整理好外衫。燕迟将书递给我，伸手理了理我乱掉的发丝，突然有些认真地说道：“阿宁，

我带你走吧。”我接过书的手一滞，轻声笑了一下。“燕迟，你要怎么带我走呢？别忘了，

你只是一只鬼啊。”3.是的，燕迟是一只鬼。一只永远没赶上投胎的鬼。

我第一次遇见燕迟，是在十二岁生辰那一年。丞相府嫡女生辰，那日宾客来往，好不热闹。

我穿着红色鎏金白凤蝶的长裙，跪在大堂之下朝着父亲和母亲三步一叩首，

端着茶杯向族亲挨个敬茶，头上的步摇没有分毫晃动。人人都道我端庄持礼，有嫡女风范，

只有大堂的房梁上，传来一道讥笑声。旁人每夸我一次，房梁上的笑声就响一次。

趁人不注意，我抬头向上看，却又什么也没看见。我心下疑惑，

问身旁的锦绣道：“刚刚那些人夸我的时候，你有听到房梁上传来笑声吗？

”锦绣冷哼了一声甩过脸，不高兴地说道：“哪有笑声？你特意说那些人夸你，

不就是想炫耀吗？我告诉你我没有一点不开心，他们夸你，是因为你是嫡女，

是碍于爹爹的面子。”我没管锦绣话里其他的意思，只是又抬头看了一眼：真的没有笑声吗？

宴席散了之后，父亲将我叫到书房。站在书房门口，我吹了吹发烫的指尖，深呼吸了一口气，

才面带笑容地敲开父亲的房门。本以为父亲是恭贺我的生辰，却没想到我刚刚跪安，

还没起身，父亲的巴掌就落到了我的脸上。“你可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错？”父亲拢了拢袖口，

冷眼看着我。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我挺直了腰，朝着父亲颔首叩拜。“女儿愚笨，

还望爹明示。”父亲没说话，从我面前离开，不远处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我跪在地上，

一动也不动。直到小腿发麻，我才听到父亲的声音。“礼仪姑姑之前怎么教你的？

步子不能迈太大太快，你今日裙摆都有些乱了，这成何体统！”我攥紧了手心，

只是轻声道了句：“多谢爹教诲，女儿谨记于心。”从书房出来的时候，

我看到了在外面偷听的锦绣。她凑到我面前看了一眼，语气关切，

但眼底的得意怎样也掩盖不住：“姐姐，我刚好路过爹爹的书房，你脸怎么肿得这样厉害？

”我正想开口，突然看到锦绣身后的异样。她的头发在半空中飞舞着，一会变成蜻蜓，

一会变成小花，一会变成蝴蝶。“你看着我做什么...”锦绣说着，突然吃痛，

五官变得扭曲，“谁扯我头发？”锦绣回身望去，一个人也没有，连只野猫都没有。“锦宁，

是不是你的丫鬟在捉弄我？”锦绣指着我生气地说道。我摇了摇头，

淡淡地说道：“不是我的丫鬟，是个红衣少年，长得还有些俊朗，阿绣，你看不见吗？

他就在你身后。”锦绣回头，说道：“哪有什么少年，锦宁你魔怔了吧！”话音刚落，

锦绣的头发又扬了起来，此刻头发被编成了一只小鸟。锦绣瞪大了双眼，

喊了句“有鬼啊”便跑开了。“切，真不经吓。”少年的声音响起，

和刚刚在大堂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你是什么人？我在丞相府从未见过你。

为什么阿绣看不见你？”我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好奇地问道。少年眉眼轻弯，

嘴角的笑意更甚：“因为我不是人啊，我是鬼。我叫燕迟。”鬼？我有片刻愣神，

“那为什么我能看见你？”燕迟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我刚刚对你施了法，让你能看见我。

”“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还有刚刚在大堂的时候，是你在笑吗？你在笑什么？

”燕迟偏头看了我好几秒。“你问题真多。我在等待地府的鬼差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投胎，

这段时间里，我需要待在一个阴气重的人身边，这样我才能在人间待下去，而你，

是我见过的人之中阴气最重的，一时半会我可能投不了胎，所以我想和你友好相处，

多了解你一些，别哪天你死了，我又要重新找至阴之体了。”“刚刚是我在笑，

至于在笑什么，当然是你啊。”我心下笼上一层不悦，既然要待在她身边有求于她，

不应该讨好吗？“你为什么笑我？”“被夸端庄持礼的丞相府嫡千金，

实际上夜夜挑灯看些杂书，还在闺房里披头散发，随意踱步，丝毫没有顾及妆容和仪态。

”我心下一惊，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气恼地说道：“你个登徒子！你竟然进我的闺房，

还偷窥我！”燕迟摆了摆手。“我生前好歹也是游遍山水、行侠仗义的剑客，

怎么会做那种事！只不过我耳朵挺好的，总是听见你看书还有踱步时嘴里念念有词，

有些好奇才进去看了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阴气这么盛的人，

可不能让你脑子得了什么怪病死掉了。”在听到燕迟是侠客的时候，

后面的话我就不再能听得下去了。“你是侠客？那你一定见过很多，知道很多事情吧？

你可以告诉我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告诉我，我就请人做法把你驱掉。

”在我的万般恳求和威胁下，燕迟终于答应了。后来的三年，燕迟始终没等到投胎的机会，

就这么一直待在我身边。他待得越久，我想逃离丞相府去外面看看的心情就越迫切。

4.燕迟带不走我，就像十三岁那年一样。“作为我丞相府的嫡女，

你竟然敢看这些不三不四的书，我平日里教你的你全忘了是吧？！”十三岁那年，

丫鬟帮我收拾房间时找到了我藏在床榻底下的“禁书”。丫鬟将书交给了父亲，

父亲气急败坏，拿出棍棒要用家法处置我。那时他一边打一边骂，

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不疼得哭出声。“那书是我从父兄的藏书阁里拿出来的，父亲看得，

兄长看得，为什么我看就是禁书？”那是我第一次反驳父亲。燕迟告诉我说，

男子看的书女儿家也看的，男子能练的功女儿家也可以。他生前游遍天下，

见识过许多比男子还要英雄的女子，为什么到了丞相府，就不一样了。我抬头看向父亲，

企图从父亲口中问出一个答案。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丞相府对女子的规矩就这么多，

或者说，整个京城，整个世道对女子的规矩都这么多。父亲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

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打得更重了。我想如果我不是他的嫡女，或许他会打死我。

“女训女戒的哪一句教过你说能够顶撞父亲？看来还是不知悔改，罚你今晚去跪祠堂，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回房！”我几乎要昏死过去了，经过锦绣时，

我看见了小小的她脸上的惊恐，她轻轻拽着父亲的袖子说她不会像姐姐一样。

那天我跪了一个晚上才回到房间。燕迟看着伤痕累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