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李璟

镇安将军萧启及其婿赵宣起兵谋反，直入皇宫屠杀周王室，

周太子周汝及二皇子周涟由宫中禁军保护险出皇城。周朝已覆，赵宣登基后欲招揽周朝臣子，

施以仁术。镇南将军杨氏一家于边疆守战，不及救主。周朝臣子降服继官者寥寥，

有死节唾杨家忘恩负义者大有之，丞相沈言知杨家艰难多有辩护。沈言无意辅佐后主，

借口辞官归乡。其女为周太子未婚妻，随其归乡后，被送入太常寺沉香除孽，暂保平安。

三年转瞬。“你要走了？”“母亲的意思是总不能让我一辈子躲在这里，或许是住持算错了。

”“若是要出去早该走的，这段时间外面乱的很，人心惶惶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女子神色淡淡的，声音不紧不慢。“阿弥陀佛，望你一路平安。”“借殿下吉言。

”“你不该再这样称呼我。”女子淡淡的笑，“已经习惯了，况且称呼而已，

你既已出家与何必在意这些。”“怕你引火烧身。”“怎么，你已经金刚不坏了吗？

” 她有心想引他笑，看他叹息便无奈地又说道：“殿下不必担忧我，都是前朝遗子，

而今尚且苟且偷生，想来也不会有更坏的境遇了。”周汝垂下眸子，眉眼如画，一副神佛相。

“我那弟弟在外面生出许多事情，是想要那个位子吗？”女子微微的笑，

“他们这群人不是都觉得那合该是自己的。”周汝微微叹息，“到底牵连了你。

”女子不在意，“左右都是他比我先死。”“你不过才活了十几年，怎将生死看得这样淡？

”“待在此处，读的是佛经梵文，看的是人间苦难，见得多了自然看破红尘了。

”“终究是耽误了你。”“耽误的又何止我一人，殿下不也如此。

否则怎么会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寺院中。”“你们讲求因果命数，

你可曾算过这是否是你我的命数？”周汝垂下眸子，“苦难终究只是苦难而已。

”女子扯起唇角，淡淡的讽笑，“看来殿下也知道。没有所谓的命运，一切都是人为。

”－“小姐别出来！他们追过来了！”逐玉驾着马车心中惊惧，

她们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特意走的官道，却不想走到半路被贼人拦住，护卫仅仅拖了一会儿，

这群人已然要追上她们了。沈瑶放下手不再动作，猛然马车突然刹住，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稳住身形只听到外面又是一番打斗。未过多久，外面声息渐消。她轻声问道：“逐玉？

”并无人应答，她掀开帘子，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幽静且深邃的眸子，男人容貌英朗俊秀，

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身着平常衣服骑着黑马，气质却卓然不凡，自有一番尊贵气度。

沈瑶垂眸下了马车，视线扫过那些尸体，将地上的逐玉扶起来，问道：“怎么样？

”逐玉自小习武，本就是保护沈瑶，早就做好随时为主人死的准备。她摇头，“无事。

”沈瑶看向已经从马上下来的男人，“不知你们是？”赵宣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显得极为有礼，却答非所问：“姑娘要去哪里？我看你们的护卫已经不在，如若姑娘不嫌弃，

我们可以送姑娘一程。”沈瑶看着他颇为诚恳的态度，沉默一会儿，那人也并不着急，

神色温和的等待着，却是一股不容拒绝的姿态。“烟州沈府。有劳了。”沈瑶淡淡的启唇。

·“已经来了吗？”沈夫人欣喜问道，传话的仆人答道：“确是已经到门口了，

但是护卫却不是府中派去的。”沈夫人闻言唇角拉了下来，眸中显出惊惶，

连忙加快步子走出去。仆人推开门，沈夫人迎面看到赵宣的脸，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她垂下眸子隐去情绪走上前两步，行大礼，“民妇拜见皇上。”赵宣眼底淡漠，面上温和道，

“沈夫人不必行此大礼，平身吧。”沈夫人起身，“民妇惶恐，陛下因何来此？

是否府中做错了什么？”“沈夫人不必惊慌，朕着常服未告百官，

欲入太常寺为汀州旱灾祈福，还请夫人为朕保密。

”沈夫人听到“太常司”几字心中惊惧不可遏，听到话尾将头垂得更低，“民妇之责。

”沈瑶主仆二人下了马车，沈瑶走到母亲身后向赵宣行大礼，垂头恭敬道：“民女拜见皇上。

”赵宣亲自下马扶起沈瑶，“既然安然归家应当接风洗尘才是。

”继而笑言：“沈姑娘临危不乱、端方稳重倒是颇有沈大人的风范。

想当初我带军攻入金云殿还是沈大人率先站出来斥责朕。”沈夫人神态恭谨，

“老爷时为人臣而行臣子之为而已。”赵宣眸色淡漠，“朕未曾有指责之意，

只是实在敬佩当初沈大人忠君之姿，可惜如今朕做了君，沈大人已不愿为人臣。

”“天下子民皆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忧者数不胜数，夫君不过微身薄命恐难承陛下青眼。

”“看来朕与沈大人无缘君臣之礼。既然如此，朕便不做打扰。”赵宣神色冷淡下来，

转身上马，看了沈瑶一眼，拽起缰绳驾马转头离开。 他离开第二日宫中便来旨，

的的确确是早就安排好的，京城至烟州本该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一时没有丝毫准备，

沈父甚至想再将沈瑶送回太常寺，但沈瑶知道此行避无可避。

沈父看着女儿叹息道：“你当真要去？”沈瑶握住手中的玉珏，“我没有必然不去的理由，

否则就是谋逆。”周汝托人送信来，沈瑶打开信看到仍是那些消极的话，命命命，什么是命？

“若是帝王将相都真的信命，就不会改朝换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传奇。

赵宣不信命才做了皇帝，现今诸事不过任他所为，这哪里是什么命？难不成这是你的命？

”周汝看到最后一句话，手指颤抖以信掩面。·几日前受礼部派遣仪仗接入后宫，

贤妃正式完成授封，按照规矩沈瑶今晚要与皇上行夫妻之礼才算真正归附皇室。

赵宣走入雎云宫，与沈瑶相近问道：“可还适应？”沈瑶看向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行礼道，

“陛下安排的周到，并无不适。”赵宣让她坐着，“你我虽然已成姻缘，

但我心中的欢喜你大概不知。”沈瑶疑惑，“为何？”赵宣喝下一杯酒，笑着看向她，

眼眸深处漾着温柔的情意。“你当我是前些时才见到你，但比那更早时我就见过你，

只是你当时还是周太子的未婚妻。你记得熙泓二十一年的万博宴吗？”沈瑶心中了悟。

“便是那时，我第一次见你。可惜那时我权低位卑，连靠近也不能，而今我平叛动乱，

稳定政权便立即迎你为妃——沈瑶，我的心意你可明白？”沈瑶看着他的眼睛，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中浓郁的情意似乎要溢出来，沈瑶眼睛微闪，垂下了眸子，“陛下，

我不懂。”赵宣闻言心知已经被拒绝，勉强笑着说：“也是，是我心急了——你若不喜欢，

我就再不说，你本就不该属于我，如今已经是奢求，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了一会儿话赵宣已经数杯酒下肚，他脸色变得微红，视线也有些散乱，

眸中闪着一层水光，漾着醉意、爱意与苦涩。沈瑶已经看不透他到底是真是假了。

沈瑶刚要开口，赵宣身形晃了晃，已经趴在了桌子上，连带着将酒杯掀翻在桌子上。

沈瑶微叹，伸出手将杯子扶起。她看着手中雕着花纹的白玉杯，轻声，“我谁也不属于。

我只属于我自己。”她刚想收回手，手腕蓦然被抓住，她心中陡然一惊，

低头便对上一双毫无醉意的眼睛。赵宣看着她认真的说，“我绝不会限制你。

在这个皇宫之中你去哪里都可以，朝纲不准后妃出宫，你若想出去我也可以带你出去。

我的意思是，你就属于你自己就好，纵然世间一切珍器至宝、权势地位，

可到底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与你在一起。

”沈瑶听着这一切所谓的真心表露却都不及那清醒的一眼，她面上不显，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他的甜言蜜语像是一张巨大的罗网，深情爱意也不过是鸩酒毒药，

他就是要哄着人走入罗网将自己困住，喝下毒酒还以为是人间甘露。

她蓦然惊醒在进入罗网的前一步，

沈瑶清楚看到赵宣周身与他所说的话的极度违和的冷静、漠然与残酷。

她只庆幸赵宣足够的自负。沈瑶看着赵宣认真的神色，脸色柔和下来，浮现几抹温柔，

但垂下了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而问道：“陛下要吃些什么吗？”赵宣心中微叹，

“我不饿，你想吃什么吗？”沈瑶微微摇头，“我也不饿。” 说着轻轻打了个哈欠。

赵宣看到便说道，“我还有事处理，你先睡下吧。”沈瑶松了一口气，

又问道：“你若不在这里休息会不会不合规矩？”“规矩也要合人，你不用顾及这么多，

只管你开心就是。”沈瑶松手，微微一笑，“多谢。”赵宣微微摇头，“无需多礼。

”说着转身走出去。沈瑶看着他的背影，眸色一寸寸冷下来。拿起一杯水冲洗了手腕，

用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赵宣走出去，眸中没有一丝情爱，心中审视着沈瑶的反应。

李公公迎过来，敬言恭色，“皇上，淑妃遣宫人来找您。”赵宣平静道：“去玉坤宫。

”·玉坤宫内淑妃焦急地等待赵宣，时不时问问候门的宫人，“陛下来了吗？” “娘娘，

皇上来了。”淑妃惊喜的站起来，“来了吗？！”她连忙跑出去迎他，

看到赵宣立马抱了上去，“阿宣！我就知道你不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赵宣松开她，

“你不要想太多。”淑妃萧燕不开心，“你若不去娶其他女人，我又怎么会多想。

当初你说一生一世待我好的，我可一直没忘，你难道忘了吗？”赵宣牵着她的手走进宫内，

“朕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忘，朕会一辈子待你好。”第二日晨，宫人服侍赵宣穿衣，

赵宣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照常吩咐李公公，“煮碗姜茶来。”被子下的萧燕翘起唇角，

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克制着自己的身体，装作还在睡的样子。潜云宫中，赵宣拿着一封密报，

神色冰冷，“丞相真是愈发放肆了，已经快忘了自己臣子的身份了。

”李公公闻言问道：“那淑妃娘娘？”赵宣放下密报，“她每次都乖乖喝下避子汤，

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李公公点头，“是。”·雎云宫内，沈瑶把玩着那枚玉珏，

思索着该如何与杨祯联系。蓦然，逐玉跑进来：“小姐，淑妃娘娘来了。”沈瑶灵光一闪，

“萧丞相的女儿？” 逐玉脸色严肃，“就是她。”沈瑶笑起来，“那还不快请进来，

正找人呢。”萧燕本来被拦心中很是恼怒，现在进来气势汹汹，“沈瑶！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借着陛下的名头来压本宫？”沈瑶走到她面前，“何有此事，我只是生性喜静，

不识礼数还望娘娘勿怪。”萧燕冷笑，“好一个喜静，本宫难道会吵到你？好大的架子，

比本宫还厉害。 ”沈瑶垂眸，“是淑妃多想了。”萧燕围着她转了一圈，好好的打量了她，

“我可从不多想。你心中想着什么我不知道，可是你千万不要妄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沈瑶微笑，“诸如呢？”萧燕理袖神态高傲，“本宫与陛下情缘两合，

执掌凤印代行皇后之职，岂是你一个贱人能插足的。”沈瑶哦了一声，

浅笑道：“我现在是皇上亲封的贤妃，虽是同级，封号却在你之上，陛下如今爱慕于我，

若我提出想要凤印，你说，他会不会给我？”萧燕攥紧手指，脸上装出镇定的样子，

“陛下乃明君，岂会听你妖言蛊惑！”沈瑶眸色平和，微微笑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萧燕受不住这仿佛要把她看穿了的眼神，“你等着瞧吧！”萧燕甩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沈瑶眸色冷漠，微微侧头，“萧启不知还能撑多久。”逐玉走到沈瑶身边，

“赵宣想靠小姐来迷惑前朝，恐怕还会假意爱慕，凤印并无实权，他也不会拒绝。

小姐要凭此来激怒萧燕吗？”沈瑶微笑，“都疯起来才好——才好浑水摸鱼。”“赵宣！

你怎么能将凤印直接越过我给她？你让他们怎么看我？！”萧燕攥着赵宣的衣服，神色疯狂，

赵宣眸色不愉，低头哄着她，“一个凤印而已，又不能真正代表什么。”萧燕看着他，

缓缓松开手中精致的布料，轻轻冷笑一声，“赵宣，我看你是疯了。”赵宣漠然，

“朕的名字岂容你大呼小叫，日后你若再直呼朕的姓名就视作大不敬，迁入冷宫。

凤印给她就给她了，你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她，她在寺中待惯了，你多体谅她一些。

”萧燕愣愣的看着他，“赵……” 对上那双锋利带着冷意的双眼，她扯起唇角，“陛下，

你何以至此啊……”赵宣颇烦躁的走出玉坤宫，萧燕脸色冰冷，“好一个沈瑶，是你逼我的。

”储婵宫。“娘娘，淑妃来了。”良妃波澜不惊的眼中毫无情绪，“她来做什么。

”萧燕艳丽的脸上带笑，大步走进来，华丽的衣摆舞得嚣张，“良妃娘娘，许久未见，

不知可还安好？”良妃眸色淡淡：“还没死。”萧燕打量着室内陈朴的布置，

“看来你过的十分辛苦。”良妃垂眸不语，萧燕继续道：“也不能全怪本宫，

谁让你偏要插足本宫与陛下 ”良妃垂着头，萧燕以为她在后悔，

大方的说：“本宫不再与你计较这件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你可知道新来的贤妃？

”萧燕看她不动，“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贤妃厉害得很，陛下很是喜欢，

你不是喜欢陛下，能够忍受这种事吗？”萧燕见她无动于衷，有些生气，“你是死了吗？

”“贤妃沈瑶也是前朝的人，你们应当能说上话才对，

本宫要你去找她取得信任再借机害她……”良妃听到前朝蓦然抬头，“你说什么？

”萧燕重复道：“我要你去想办法害沈瑶。

”良妃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又感觉是很久远的事了。萧燕感觉到她没在听，

愤怒道：“你也敢忽视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成事的，白费我说这么多的话！

”萧燕甩袖转身离开，刚要迈过门槛，只听身后传来涩哑的声音：“我去做。

”萧燕回头看向那双死寂的黑色眸子，红唇翘起，“这才对，做人总要有点用处。

”良妃倚着屏风，垂眸低喃着几个字，

“前朝……沈瑶……沈群大人……”·良妃走入雎云宫，迎面走向沈瑶，

沈瑶看到这个浓妆妍丽的女人，觉得有些眼熟，待良妃走近，沈瑶眸中一亮认了出来，

加快步子迎过去。还没等她开口，良妃在诸多宫人的眼睛下，

对着沈瑶的脸挥起手猛地扇下一个耳光。沈瑶被打得一怔，抬眼看向良妃，

“你……”下一秒，良妃面无表情又挥起手，沈瑶握住她的手腕，“杨祯！

”此时逐玉已经让宫人们都出去。杨祯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怔，毫无预兆地且不受控制地，

泪水涌出眼眶。沈瑶神色慌乱，“你怎么了？”杨祯闻言泪水涌得更凶，她声音堵在嗓子里，

使劲的喘息才能哑着声音发出一个音节，“我？……我……”沈瑶见状心口酸涩，眼圈泛红，

立时将她抱在怀里。杨祯抱住她将脸埋在她怀里大哭起来，声音压抑而绝望，

溃散着窒息的痛苦。……“是你的姐姐杨堇，她将这枚玉珏作为信物交给我，

告诉你可以信任我。”杨祯脸上褪去了浓妆，略显稚嫩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她看着玉珏，

拿起来在眼前看了看。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原本暗沉的眼睛变得清澈且脆弱，

她动了动眼珠，吐出闷在喉间的一口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组织好语言，

“我的姐姐、还好吗？”沈瑶声音温和，“她教我对你说，家中一切安好，也希望你好好的。

”杨祯听话的点头，“多谢。”突然她反应过来，紧张忧虑的问：“你为何会来这里？

”沈瑶安抚她，“我算是自愿而来，一是为你，另一件则是因为他一定要我做这个贤妃，

激怒前朝遗臣。他想要将前朝连根拔起、以绝后患。”杨祯抿唇，“他还是不愿放过殿下。

”沈瑶眸色冰冷，“殿下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只要殿下不死他就会一直疼下去。

殿下的存在就是他谋反的证据，他怎么会放过殿下。”杨祯垂着眸子，

“我如今也帮不上你们什么了。”沈瑶认真地看着她，“你绝不该这样想，

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出去的。我父亲与杨将军都夸你有济世之才，你不是精善谋略兵法？

当初在边疆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意气风发谁不敬佩你？”杨祯听着面上带着笑，

眼中却如一潭死水，“早已经过去了。周国不是都灭了吗。”沈瑶怔怔地看着她，

“你难道不想出去吗……”沈瑶对上杨祯的双眼渐渐息了声，心中觉得十分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