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青黑色的,像淬了毒的刀刃,从铅灰色的云层里倾泻而下。
叶阳跪在泥泞中,铁甲残片在他膝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酸雨砸在生锈的护心镜上,腾起的白烟裹着腐肉的腥臭,钻进他的鼻腔。
士兵的伤口在雨幕下溃烂得极快——那支蚀骨箭扎穿了他的肺叶,箭尾的枯叶纹被血泡得发胀,像一片腐败的秋叶。
“忍着点。”
叶阳的指尖亮起微弱的绿光,止血苔的孢子从指甲缝里渗出,萤火虫般落在翻卷的皮肉上。
可那些孢子刚触到伤口就发黑蜷缩,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这是今日第七次治疗失败。
“叶药师!
东南角的活体墙开始渗脓了!”
学徒阿砾的喊声混着雨声传来。
少年半边脸缠着绷带,三日前寒锋州的流矢烧焦了他的右耳。
此刻他正用锈迹斑斑的铁钳夹住摇摇欲坠的活体门框——那些会呼吸的木质纤维正在酸雨中腐烂,渗出沥青般的黏液。
叶阳刚要起身,三支黑铁箭破空而至。
箭簇擦过他耳际,钉入身后的药柜,琉璃瓶炸裂的脆响中腾起靛蓝色的毒雾。
“秋杀堂的蚀骨箭……”他拽过阿砾的围裙捂住口鼻,布料瞬间被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七岁的妹妹叶子突然从药柜后探出头,苍白的嘴唇抿成一线,炭笔在浸血的绷带上疯狂涂抹。
“地脉……石爷爷……”女孩沙哑的气声被雨声吞没。
泛黄的羊皮纸上,墨迹正勾勒出地下根系的脉络,某个岔路口突兀地画着燃烧的枫叶——和三年前那场大火中,祖宅梁柱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活体飞舟的尖啸声撕裂云层时,七十二岁的石老撕开了那件穿了二十年的麻布短褐。
老人枯瘦的胸膛上,青色叶脉纹路如蛇群苏醒,与叶阳锁骨下的胎记共鸣震颤。
“带丫头走青藤道!”
桃木杖顿地的刹那,地面窜出无数血色藤蔓,绞住秋杀堂刺客的坐骑——西爪腐骨鹫的铁甲在藤蔓缠绕下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哀鸣。
叶阳撞开霉变的活体板墙,木屑如黑蝶般在酸雨中纷飞。
这些会呼吸的建筑本该随季节更替自我修复,如今却长满流脓的疮疤。
叶子突然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炭笔戳向地脉裂缝中的一抹银蓝。
“寒锋州的星纹钢……”叶阳瞳孔骤缩。
这种在黑市抵得上百斤雨蕈的金属,此刻正如毒蛇的鳞片般在地脉中闪烁。
“别碰那晦气东西!”
石老的咆哮从后方炸响。
老人挥杖击碎袭来的蚀骨箭,桃木杖却在毒雾中焦黑崩裂——半截剑身破鞘而出,剑脊上的星纹流淌如星河,与叶阳怀中的虹泪水晶共振嗡鸣。
腐骨鹫的利爪擦过后颈时,叶阳抱着妹妹坠入地脉深渊。
黑暗中有发光的苔藓指路,叶子石化至手肘的右臂却渗出星纹银的冷光。
岩壁上的齿轮图腾缓缓转动,青铜机关兽的复眼在阴影中次第亮起,八条蛛腿刮擦岩层的声响像是千万把钝刀刮骨。
“抓紧!”
霜音的冷喝从暗河深处传来。
盲眼琴师怀中的桐木琴缺了根弦,声波震碎扑来的机械蛛群。
叶阳抓住她抛来的琴弦时,虹泪水晶突然灼如烙铁——河底沉没的青铜棺群正缓缓开启,每具棺盖都刻着燃烧的枫叶,叶尖指向地脉尽头的巨大阴影。
“这不是逃亡,是饵料。”
霜音指尖抚过渗血的琴弦,音调比暗河的水还冷,“秋杀堂要你的混血之躯,寒锋州贪图星纹钢共鸣,星隐殿……”她忽然顿住,琴弦崩断的锐响中,叶阳看清她耳后蔓延的银色纹路——和叶子脖颈上的星纹一模一样。
地脉深处传来活体根系的哀鸣,叶阳掌心的叶脉纹路忽明忽暗。
石老的断剑突然从头顶坠落,剑柄的浴火凤凰徽记刺痛他的眼——三年前那个血月夜,正是这枚徽记出现在屠戮葳蕤门的凶手袖口。
叶子突然剧烈咳嗽,石化斑块爬上脖颈,灰斑里嵌着的星纹与青铜棺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噬木龙要醒了。”
石老的声音如幽灵般回荡。
星纹剑没入岩壁的刹那,整条地脉开始震颤。
活体岩壁咬合的轰鸣中,叶阳终于看清剑柄内侧的小字——那是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写过的名字:“珈蓝之子”记忆如酸雨倒灌。
三年前的血月夜,活体建筑在火海中扭曲惨叫。
母亲将他塞进地脉密道时,虹泪水晶烫穿了掌心皮肉。
“记住,你的血不是诅咒…”她咽喉被星纹剑贯穿,最后一个字化作血沫喷在青铜门扉。
石老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老人桃木杖挑飞追杀者的头颅,枯手按在他冷汗淋漓的额头:“葳蕤门最后的血脉,不能断在这里。”
而今断剑上的星纹没入岩壁,青铜棺中伸出苍白的手骨。
霜音突然按住太阳穴,银纹如蛛网爬上脸颊:“它们来了…蚀脑者的意识网……”地脉尽头传来远古巨兽的喘息。
叶阳抱紧浑身石化的妹妹,虹泪水晶迸发的强光中,他看见遮天蔽日的龙翼阴影——噬木龙的脊椎锁着珈蓝文明的铁链,每片鳞甲都刻满燃烧的枫叶。
“原来我们才是祭品。”
石老的笑声嘶哑如锈铁摩擦。
星纹剑彻底没入地脉的刹那,叶阳听见母亲最后的声音在颅骨深处回响:“让血脉苏醒吧——”(本章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