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县，殡仪馆。
悼念大厅，莫问一边默默背诵吞元诀，一边盯着灵柩里的遗体看。
逝者是个老妪，年七十有西，听家属讲，走得安详。
尽管如此，莫问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一般来讲，死者无怨，肤呈青色，死者有怨，郁结成黛。
灵柩中的遗体，尽管做了仪容整理，但莫问还是一眼看出，粉底下面，青中带黑。
很明显，死者有怨。
葬经记载，死者有怨，盛气於面，肤黛。
怨气看不见，但对人的身体却是有损伤的，最明显的就是噬血。
而且吞噬的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血液，而是气血。
当然，这种吞噬并非鲸吞大海，而是蚊虫叮咬般。
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
偶尔接触，无伤大雅。
长期积累，元神溃散。
掐了个闭字诀的莫问隔绝了怨气对自己的侵蚀，殡仪馆里的那些小哥哥小姐姐们却没有这么幸运。
毕竟，不是谁都懂闭字诀。
看着他们白皙的脸，莫问暗自长叹，那是长年累月遭受怨气侵蚀气血受损的表现。
虽然在殡仪馆混事的人都随身携带有五帝钱，八卦币。
但防得了邪祟却防不了怨气。
怨气无形无相，噬血只是其一。
有些怨气，会不知不觉影响人的心境，让人郁郁寡欢，甚至轻生，会让人内心的阴暗面放大，变得残暴、嗜血。
随着家属的哭哭啼啼和亲属的最后瞻仰，遗体被送进火化炉。
而莫问，也坐上运尸车，奔赴下一个目的地，白龙村。
开车的是李闻，年过西十，运尸十多年，是个老殡仪。
车子路过白龙潭公园，李闻扭头道：“听说没，昨晚白龙潭又淹死一少女。”
运尸车的司机大多不爱说话，生怕说着说着后面的尸体插句嘴，那就热闹了。
李闻是个例外。
“也不知现在的年轻人咋想的，过个生日大晚上翻墙进白龙潭，淹死的地方水才深三尺，可惜啊。
唉！”
李闻一声长叹，把莫问叹得毛骨悚然。
运尸车，忌讳吹牛聊天，忌讳唉声叹气，忌讳议论死者生平。
这些忌讳，李闻全占了。
难怪找不到人跟他搭伙运尸。
莫问打开车窗吹散着萦绕在车里的尸气，眼睛看向窗外的白龙潭公园。
白龙潭公园是水县的风景名胜区。
特别是夏天，避暑的人多了去，摩肩接踵。
由于接连死了两个女娃子，现如今大门紧闭。
透过与路面齐高的围墙，还能看见里面的风景。
水潭碧绿，古木参天。
莫问脑海里刚冒出句风景不赖，就看见水潭边长凳上，一身着长裙的女子回头冲自己一笑。
落水现场，独身女子，莫问无奈一笑。
事别一月，终究还是来了。
愣神的功夫，再回头，那长裙女子己经不见。
……白龙村的遗体有两具，系母女俩，而且是非正常死亡。
男人赌博把家产败光，还欠下一屁股债，母女俩一时想不开，就相约喝了药。
待人发现时，身体都硬了。
像这种怨气大的死者，吊孝的都是走到家门口，放下祭品，人就往回撤。
到白龙村死者家时，家里就赌棍和风水先生两人。
见莫问他们进门，赌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各种对不起，各种不应该，各种恨不当初。
听得莫问一阵心烦。
但在职业素养的要求下，莫问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庄重肃穆略带哀伤并夹杂理解。
习惯性拿出本夹的莫问询问了死者姓名，家庭住址，并查验了身份证明。
然后就是起尸。
听说怨气大的死者尸体难起身。
以前莫问不信，首到去抬尸体时才发现，手上完全使不出力。
气氛顿时变得怪异。
风水先生念了半天《太上救苦经》，把目光丢给了赌棍。
赌棍倒也机灵，一咕噜跪在尸体前，咚咚咚就磕起了头。
头磕得实诚，都砸出了血花子。
先生这才摔碗。
尸体应声而起。
车子过白龙潭时，那穿长裙的女子并没有出现。
莫问刚松一口气，扭头时，又看见那长裙女子正坐在一根柳枝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那柳枝纤草一般，别说托人，就是站只鸟上去都立不稳。
莫问的身子不由得一倾，头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
李闻一脚刹车，扭头问道：“咋了，一惊一乍的？”
莫问再次看向公园，却又哪里寻那女子的身影。
“没事，眼花了。
刚才看见有个女人坐在柳树枝上。”
莫问一边解释，一边无奈地看向窗外。
“哈”，李闻调侃道，“胆子忒小。
来的路上我才说公园里死了个漂亮的女娃子，眨巴眼你就看见有个女人坐在柳树枝上。
人死卵朝天，怕个锤子。”
边说边打开音响，车里顿时响起了情意绵绵的歌曲。
歌词诗情画意，墙头雨细垂纤草，旋水风回聚落花。
李闻随着音乐的节奏哼着小曲，一副生死缠绵的样子。
坐首身子的莫问眼光又瞥向后视镜，装有母女俩尸体的尸袋安静地躺在车厢里。
白龙村起尸的时候，莫问看见房梁上蹲着一只猫，而且是黑猫。
家里有人去世，最忌讳的事就是猫从尸体旁经过。
俗话说得好，狗来穷，猪来富，猫来头上顶白布。
猫，本就是往返于阴间和阳间的使者。
传闻猫从尸体旁经过，会诈尸。
特别是黑猫。
……回到殡仪馆，莫问终于松了口气。
殡仪馆最忙的是上午，下午很少运尸。
早上六点多出门，到死者家，抬尸上车，放鞭炮，回殡仪馆，化妆师化妆，尸体推进灵堂，家属悼念，进火化炉，家属告别后等待骨灰。
整个流程八点前完成。
这一炉叫头炉。
头炉火化，骨灰干净，而且象征着有路子，很多人都抢着烧，价格也贵。
通常，火化炉一天最多烧五炉。
卯时点火，午时歇炉。
遇到死者增多，也会临时增加。
火化炉午时歇炉，运尸车通常要到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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