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心跳停滞时,叶知秋在剧痛中嗅到了腐骨的气息。
血水倒灌进气管的灼烧感如此真实,她猛地弓起身子,指甲抠进潭底淤泥。
混着冰碴的激流撕开襦裙,右腿胫骨传来错位的钝响——这具身体比她第一次重生时年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但锁骨处新添的刀伤正汩汩渗着黑血。
"喀嚓。
"枯枝断裂声从头顶崖壁传来。
叶知秋就着仰躺的姿势眯起眼,透过朦胧雨幕,看见三丈高的断崖边闪过半张青铜面具。
那人腰间佩刀缠着紫穗,正是当朝九王爷宇文昭麾下"夜鸮"死士的标记。
"当真要赶尽杀绝?
"她无声翕动嘴唇,舌尖尝到铁锈味。
前两次重生分别终结在鹤顶红与穿心箭下,记忆如同被虫蛀的锦缎,唯有些许残片扎进血肉:承平十九年秋,镇北侯通敌案,满门抄斩的圣旨盖着凤纹暗章...水草缠住脚踝的刹那,叶知秋突然发力蹬向潭底。
腐殖质被搅动的浑浊中,一截森白指骨擦过她小腿肚。
更多骨骸在暗流中若隐若现,孩童细弱的桡骨卡在石缝里,腕间还套着半朽的银铃铛。
"唔!
"利刃破水声从脑后袭来。
叶知秋就势后仰,玄铁剑锋削断她几缕湿发,堪堪刺入潭底尸堆。
偷袭者戴着睚眦面甲,左臂铠甲有道新鲜的裂痕——正是三日前她在乱葬岗见过的那具尸体。
"借尸还魂的把戏,王爷竟当真了。
"她突然冷笑,指尖碾碎藏在袖中的止血藤。
前世作为战地医生的肌肉记忆苏醒,浸透冰水的裙裾如毒蛇缠上对方脚腕。
死士瞳孔骤缩,拔剑的手却迟疑了半拍。
叶知秋趁机绞住他脖颈,在骨骼错位的脆响中,瞥见自己水中倒影:杏眼含霜的少女面容,眼尾凭空多出粒朱砂痣,宛如凝固的血滴。
"阿姊!
"芦苇荡里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叶知秋将尸体沉入骨骸堆,转身时己换上惶恐神色。
浑身湿透的锦衣少年跌跪在潭边,怀中食盒翻出几块桂花糕,在泥泞中洇出诡谲的靛蓝色。
"他们说阿姊投潭..."叶怀瑾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位侯府庶子盯着她染血的裙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脖颈泛起蛛网般的青筋。
叶知秋拾起块沾泥的糕点,突然掐住少年下颌:"怀瑾可知砒霜遇碱会泛蓝斑?
"指尖力道加重,她逼视对方躲闪的眸子,"更巧的是,侯府厨娘今晨领了二钱硝石。
"少年单薄的身躯开始发抖,却固执地攥紧腰间玉珏。
叶知秋劈手夺过那枚螭纹玉佩,对着天光转动——玉髓深处凝着血丝般的絮状物,背面"昭"字刻痕里还嵌着半片指甲。
"三日前西市刑场,那个南诏细作被拔舌时,"她将玉珏按在少年心口,"我亲眼见他戴着同样的物件。
"惊雷炸响的瞬间,叶怀瑾突然笑了。
这个素日怯懦的痴儿舔去嘴角血渍,眼底泛起妖异的金芒:"阿姊果然也回来了。
"他抚过叶知秋眼尾朱砂痣,指尖温度冷得像深井寒玉,"就是不知这次,能不能活过地窖里的腌菜瓮?
"暴雨裹着腐烂的桂花香砸在潭面。
叶知秋猛然想起前世的某个雪夜,大理寺卿带人查抄侯府时,曾从地窖抬出三百个密封陶瓮。
当时叶怀瑾蜷缩在柴房角落,哼着荒腔走板的童谣:"白骨瓮,红蜡封,皇子哭断紫禁城...""看来我们都小瞧了怀瑾。
"她卸了少年右臂关节,从他袖中摸出把淬毒银梭。
兵器末端刻着熟悉的凤纹,与记忆中赐死圣旨的暗章严丝合缝。
少年歪着头任她摆布,忽然哼起那首诡异的童谣。
叶知秋瞳孔骤缩——他破损的衣襟下,心口处赫然纹着枚青铜钥匙,形状与前世她从敌将尸身上找到的虎符缺口完全吻合。
腐臭味突然变得浓烈。
潭底尸堆传来窸窣响动,那些孩童骸骨竟开始向岸边蠕动。
叶知秋拖着叶怀瑾疾退数步,只见浑浊的水面浮起串气泡,一具裹着龙纹襁褓的婴儿骷髅缓缓立起,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皇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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