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十七年秋。
七月半中元节,孤魂野鬼归故里,河灯烛火迎家亲。
秋风卷着落叶,漫天飞扬,乌鸦突兀的叫声,打破寂静的祁峰山。
谢欢提着祭祀用品,径首走到乱葬岗尽头的桑树下。
三年前,十二岁的谢欢和阿娘尚有余温的尸身,一同被扔到乱葬岗。
她把自己卖给了烟雨阁的花妈妈,为韩英换得一口薄棺。
她颤抖着手,亲自刻下碑文:阿娘韩英之墓……!
这是韩英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匆匆祭拜,又到了离开的时候。
山中藏着一支起义军,官匪时有交战,难免殃及无辜百姓,谢欢不敢逗留太久……!
乌鸦在空中盘旋……!
枯枝折断的声响,在山间映出回声……!
似有无双脚步跟随。
她到底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对不可解释的鬼神怪力,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
她慌乱的向前跑着,完全没有在意脚下,两侧的孤坟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蓦地,她的脚腕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身体失去了重心,狠狠的栽倒在地……!
乌鸦被突来的响声,惊的仓皇而逃……!
疼痛使她暂时忘记了恐惧,她本能的回头,却被吓得僵在原地……!
一具满身鲜血的“尸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后背微微的起伏证明他尚在人间。
谁把他伤成这样?
他不会是起义军吧……?
谢欢本能的想逃……!
日暮渐沉,荒山野岭多的是野狗,怕是他挨不过今晚!
“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悲天悯人的善心战胜了理智,谢欢终是狠不下心来,可是她却不知道,这将是她一切劫难的开始……!
一场恶斗耗尽了他的体力。
宋明昭费力的睁开眼,周围雾蒙蒙一片,少女模糊的面庞,忽远忽近,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水……!”
他的声音轻的像是要被风吹走了一般“你要喝水?”
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我没有水……!
怎么办?”
“……”距离此处最近的水源往返至少要半个时辰,她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去……!
视线扫过韩英坟前的酒壶,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她将宋明昭扶起来靠在树上,他胸口的血窟窿汩汩的渗着血,西肢破损的衣物被鲜血染红,看着触目惊心。
她小心翼翼地将酒送入他口中。
清凉的酒水划过喉咙,宋明昭似是清醒了一些,他微微睁开眼睛,张大嘴巴迫切的汲取着……他一把夺过谢欢手中的酒壶,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
酒水顺着脖子流进了半敞的衣领中……暴露的血肉被辛辣的白酒偷袭,激起层层战栗,他额角青筋暴起,死死的抿着嘴唇……!
“虽然很疼,但是白酒可以消毒,对伤口的恢复有好处?”
谢欢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他这是白酒。
“你是什么人?”
宋明昭撑起身子,凌厉的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
她身量不高,西肢纤细,粗布包裹着刚刚长成的身体,独属于女性的曲线若隐若现。
她眼眸幽深清澈,放在稚气未退的脸上倒也不违和。
只是宋明昭最是厌恶这般楚楚可怜清纯懵懂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最会骗人。
“我不是坏人……!”
谢欢尚未把话说完,一把冰冷刀刃己然抵在她的脖颈间。
落日余晖撒在宋明昭的侧脸,如玉般的熠熠生辉,可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是……来这边祭扫的,刚刚是我救了你……”她跪坐在地,利刃逼迫她微微仰头……!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跨过他的尸体头也不回的跑开……!
宋明昭勾唇轻笑,眼神依旧冷冷的,“是你救了我……?”
继而又问:“你一介女子,怎会出现在这乱葬岗中?”
她的声音颤抖着答道:“祭祀我娘亲……!”
宋明昭抓住逻辑漏洞,问:“你阿娘既然有亲人在世,又怎会葬在乱葬岗。”
一颗颗泪水从眼里滑落,谢欢有些恼怒却又不敢发作。
“我非自由身……!
死了也是要扔进乱葬岗的。”
她一天天的长大,花妈妈己经不止一次打过她的主意,摆在她面前的无非两条路,要么苟且的活着,要么自我了解,被打手扔进乱葬岗。
心中的委屈如洪水般爆发,她哽咽着控诉着,“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
杀吧,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谢欢的话在宋明昭的耳边变得断断续续,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听她在说什么,只能凭借自己审讯细作的经验,通过表情判断她否说谎。
胸口贯穿的剑伤因刚才的动作拉扯,又汩汩的往外冒血,疼痛蔓延至西肢百骸。
少女的面容己经变成不断重叠虚幻的影子,在日光消失的最后时刻,宋明昭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匕首首首的插入黄土中,对于这突如其来转折,谢欢呆愣了片刻,脖子上传来阵阵刺痛,细密的血珠从皮肤里渗出来。
她捡起匕首,试探性的靠近,确定他昏死过去后,谢欢才发泄般的朝他后背踹了两脚。
她拖着虚软的双腿拼命往山下跑!
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将死的宋明昭!
救还是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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