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台无影灯下，那枚唐代银香囊正在渗血。
我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尖一顿，医用镊子上的酒精棉球滚落在地。
鎏金缠枝纹球体内层，本该是存放香料的莲花金盂，此刻却沁出暗红色液体，沿着陀螺仪结构的银质机关蜿蜒而下，在素白衬布上洇出诡谲的卦象。
“林老师，光谱分析结果出来了。”
实习生小周推门而入的瞬间，香囊突然发出蜂鸣。
我眼睁睁看着X射线片上的同心圆环开始逆向旋转，那些沉淀千年的碳化香料碎屑，竟在防护玻璃罩内重组成一粒朱砂。
更诡异的是，我的月牙胎记开始发烫。
“青铜镜的砷含量异常，尤其是镜钮部分...”小周的声音突然扭曲成电子杂音。
我转头时看见他的瞳孔分裂成无数六边形，皮肤下浮现出光纤般的蓝色脉络。
他手中那份检测报告正在量子化消解，墨迹升腾成悬浮的甲骨文。
“编号1107，检测到三级时空污染。”
小周——或者说披着小周人皮的什么东西——胸腔内传出机械合成音。
他的下颌骨咔嚓一声脱落，露出内层钛合金支架，指尖弹出激光切割刀：“立即终止非法观测。”
我撞翻试剂架向后狂奔，硝酸银溶液泼洒在防弹玻璃上，腐蚀出蜂窝状的蚀刻纹。
身后传来金属关节的摩擦声，那东西正在用变形的声带模拟冷笑：“永宁郡主，你逃不过第七次轮回。”
消防通道的应急灯全部爆裂，黑暗中唯有香囊悬浮在我胸前，朱砂粒子组成一道血色旋涡。
坠入虚空前的最后一瞥，我看见真正的昏迷的小周躺在配电室里，而追杀我的机械生物脖颈处，赫然烙着时空管理局的齿轮徽记。
坠落终止于一声琵琶裂音。
我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西周弥漫着龙涎香与血腥味交织的气息。
十二重织金帐幔外传来甲胄碰撞声，有个声音在宣读圣旨：“...兹有永宁郡主，淑慎性成，宜承恩泽，和亲回鹘...”指尖触到冰凉的硬物，那枚本该在二十一世纪实验室的银香囊，此刻正躺在我凤履旁。
更可怕的是我竟能读懂球体内层錾刻的回鹘文——那根本不是祈福经文，而是用摩尼教密码写成的星图坐标。
“这次觉醒得比上个轮回早了三十二天。”
帐外传来熟悉的冷冽嗓音，鎏金竹节纹门帘被唐刀挑开。
穿圆领缺胯袍的男人逆光而立，眉间朱砂痣红得刺目。
他腰间除了鱼符，还系着半枚碎裂的铜镜——与我修复的那面唐镜残片完美契合。
李砚的目光掠过我攥紧银香囊的手，忽然甩出袖中链刃。
刀光擦着我耳畔飞过，将背后试图偷袭的宫人钉死在蟠龙柱上。
鲜血溅上他鸦青色袍角时，我脱口而出的竟是纯正长安官话：“右骁卫的人混进了神策军？”
“你果然还记得玄武门之变的把戏。”
他反手掷来一柄障刀，腕甲与刀鞘碰撞出火星，“但这次要杀你的不是人类。”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被刺穿的宫人正在融化。
血肉褪成半透明凝胶状，露出胸腔内跳动的晶核，那分明是缩小版的时空管理局反应堆。
更鼓骤响，含元殿方向升起狼烟。
李砚突然掐住我后颈，将朱砂痣按在我胎记上。
剧烈的灼痛中，我看见无数重叠的影像：他曾在马嵬坡用这把障刀刺穿我的心脏，在安西都护府的火雨中为我戴上锁链，在量子监狱里擦拭我冻结的睫毛...“听着，这颗朱砂痣是逆向锚点。”
他割破自己眉心，蘸血在我掌心画出血锁纹章，“下次轮回开启时，用你的胎记吞噬它...”宫墙轰然坍塌的巨响吞没了尾音。
我望着穿透他胸膛的等离子光刃，突然意识到那些轮回记忆里最可怕的真相——每一次杀死我的都不是叛军或时空特工，而是这个眼尾染血的男人。
银香囊在此刻疯狂旋转，朱砂星图投射出末日般的未来：二十二世纪的人类用我们的基因培育容器，长安城不过是培养皿中的全息投影。
而李砚战术目镜反射的倒影里，我正将匕首刺入他第三根肋骨下方，那个植入控制芯片的位置。
“动手。”
他握住我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鎏金铜镜的裂痕中渗出黑色血液，“这是唯一能斩断轮回锁链的...”子夜钟声吞没了最后的音节。
我望着在怀中消散成数据流的男人，突然读懂了他从未说出口的第九重谎言——每一次轮回重启消耗的，都是他囚禁在朱砂痣里的灵魂残片。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对着铜镜绾起堕马髻。
指尖抚过颈间胎记，那里残留着朱砂的余温。
妆奁底层，银香囊的莲花金盂内，一粒血珠正在凝结成新的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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