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蹲在老榆树的枝桠间,松脂混着晨露的气味钻入鼻腔。
父亲常说猎户的鼻子比眼睛可靠——此刻他却闻到了陌生的腥甜。
五丈外的岩洞口,父亲正把新剥的鹿皮摊在青石上。
那张瘸了腿的矮凳是母亲用嫁妆箱子改的,凳脚还留着褪色的并蒂莲纹。
"寒娃子!
"父亲突然暴喝。
岩洞阴影里亮起两盏幽绿灯笼,林寒看见父亲抄起剥皮刀疾退三步。
刀尖挑着的鹿心啪嗒坠地,在枯叶堆里滚出暗红轨迹。
吊睛白额虎踱出洞口时,林寒数清了它金黑交错的斑纹。
七道,比去年冬天猎杀的那只多出两道暗金环。
虎爪踏碎鹿心的瞬间,他听见母亲从草棚冲出的脚步声。
"带娘走!
"父亲将剥皮刀横在胸前,这个动作他演练过十七次——每次都在木桩上留下新的刻痕。
但真正的虎啸震落树梢积雪时,林寒才发现父亲的后颈早己汗湿。
妖兽前爪拍击地面的闷响让林寒牙关发颤。
三丈长的身躯比他想象的更敏捷,父亲横挡的猎刀像枯枝般碎裂。
飞溅的木刺中,母亲掷出的药锄在虎背上溅起火星。
"跑啊!
"母亲的嘶喊裹着血沫。
林寒看着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被虎口衔起。
母亲上个月才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此刻正死死抠进虎鼻软肉。
一滴温热的血珠坠落在他手背,灶膛里未熄的炭火突然爆出青烟。
灼痛感顺着掌纹窜向心口时,林寒发现雨幕凝滞了。
母亲散落的银发定格在半空,虎须上沾着的血珠悬停在鼻尖前一寸。
十万妖山深处传来青铜器皿的震颤声,但他只听见自己血管里奔涌的雷鸣。
妖兽金瞳骤缩,甩头抛开残破的躯体。
林寒滚下树杈的瞬间,瞥见虎颈磨损的青铜环——与父亲去年在溪涧捡到的残片纹路相同。
腥风扑面时,他的掌心亮起蛛网般的紫红纹路。
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剪子突然浮空,裹着雷火刺入虎目。
妖兽痛吼震落崖边积雪,林寒趁机扑向草棚后的地窖。
瓦罐碎裂声里,他摸到父亲私藏的雷火弹。
这是用三张完整狐皮从行脚商那换来的,原本为了对付狼群。
铁丸入手滚烫,表面符篆竟与掌纹共鸣。
虎爪掀开地窖木板的刹那,林寒捏爆了雷火弹。
妖血混着铁砂泼在脸上时,他看见自己喷出的气息带着细小的电弧。
妖兽左腹炸开的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涌出粘稠的黑浆。
"原来如此..."少年咳着血沫低笑。
那些被雷火灼烧的虎毛下,分明露出青灰色的人造皮革——就像货郎担子上缝坏的傀儡娃娃。
濒死的妖兽突然人立而起,前爪结出古怪法印。
林寒瞳孔里倒映出虎口吐出的血色符篆,耳畔响起父亲教过的猎人谚语:见人立之兽,当焚香告祖。
符篆触及额头的瞬间,十万妖山深处某座青铜祭坛亮起血光。
值守的落霞宗长老抚掌大笑:"雷火现世!
速遣接引使!
"七道霞光刺破云层时,林寒正把断刃捅进妖兽第三根肋骨间隙。
这是他解剖过十七头山猪总结的位置,但刀刃传来的触感像是扎进腐木。
最先落地的白须老者袖中飞出青铜鼎,妖兽残躯顿时化作血雾。
林寒跪在双亲遗体旁,看着掌心逐渐暗淡的雷纹——那老者腰间玉牌上的落霞纹,正与虎颈铜环的云雷纹严丝合缝。
"好根骨!
"老者扶起他时,指甲悄然刺入脉门。
林寒浑身一僵,某种冰凉活物顺着经络游向丹田。
母亲染血的剪子突然从雪地里暴起,贯穿老者袖口。
噬血蛊坠地挣扎的声响中,少年听见自己沙哑的质问:"仙长早知山中有虎?
"霞光映着满地血冰,其余六名修士结成剑阵。
白须老者抹去袖口血迹,笑容如晒干的橘皮:"痴儿,这是你的仙缘啊。
"林寒最后记得的,是老者弹入他口中的丹丸。
苦涩化开时,识海里浮现出遮天蔽日的青铜棺——棺椁表面缠绕的锁链,与虎颈铜环的纹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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