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苏然拼命蹬着自行车,单薄的身影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纺织厂下班铃响时天己经阴得厉害,她本想抄近路赶在雨前回家,却还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截在了半路。
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
她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车轮却在这时轧过一块松动的石板,整个车身猛地一歪。
刺耳的刹车声在身后响起。
苏然连人带车摔进路边的泥水坑里,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还没回过神来,一双沾着泥点的军用皮鞋己经停在了面前。
“同志,你没事吧?”
低沉的男声穿透雨幕,像一把重锤敲在苏然耳膜上。
她抬头,看到一把黑色的雨伞,和伞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眉骨很高,眼睛在阴影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星徽在雨中依然闪亮。
“我、我没事。”
苏然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因为膝盖的疼痛又跌了回去。
男人皱了皱眉,二话不说蹲下身检查她的伤势。
他的手指碰到苏然小腿时,她触电般缩了一下。
“擦伤严重,需要处理。”
他站起身,朝路边那辆军绿色吉普车招了招手,“小张,过来帮忙。”
“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男人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十分钟后,苏然裹着一条干燥的军用毛毯,坐在吉普车后座上。
她的自行车被塞进了后备箱,前座除了那个叫小张的司机,还有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陆远城。”
他突然开口,“我的名字。”
“苏然。”
她小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毛毯边缘。
车内陷入沉默。
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格外清晰。
“在纺织厂工作?”
陆远城透过后视镜看她。
“嗯,三车间质检员。”
苏然顿了顿,“您怎么知道?”
“你工装上的厂徽。”
他简短地回答,随后又补充道,“还有手上的茧子。”
苏然下意识把手藏进毛毯里。
她偷偷打量着前座的男人,发现他的后颈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消失在军装领口处。
车子在她家巷口停下,雨己经小了很多。
“谢谢您,陆同志。”
苏然下车时郑重地道谢。
陆远城点点头,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伤势有问题,可以找我。”
苏然接过纸条,看着吉普车消失在雨幕中,才转身往家走去。
她没注意到,那张纸条己经被她手心的汗水浸湿了一角。
“死丫头,又野到哪里去了?”
刚推开家门,继母王美玲尖利的声音就迎面砸来。
苏然低着头,把湿透的工装外套挂在门后。
“下雨了,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饭都凉了!”
王美玲瞪着她,“还不快去热了给你爸端过去!”
苏然默默走向厨房,耳边传来父亲苏国强的咳嗽声和继母压低嗓音的争吵。
“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陆家那边怎么交代?”
“妈,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当兵的!
听说他克妻还带着个拖油瓶!”
这是继姐苏婷的声音。
“嘘!
小声点!”
苏然把剩菜倒进锅里,灶台的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她机械地翻炒着,思绪却飘回那个雨中的军装身影。
陆远城。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深夜,苏然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贴着父母卧室的门缝偷听。
“只有这个办法了!
让那丫头替婷婷嫁过去,反正陆家也没见过婷婷。”
王美玲的声音带着算计,“陆家答应的工作调动名额必须到手,你不想想儿子的前途?”
“这...这不合适...”苏国强虚弱地反对。
“有什么不合适?
那丫头都二十三了,有人要就不错了!
再说,陆家条件多好...”苏然的手指死死掐进门框。
她早该想到的,在这个家里,她从来都只是一枚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回到床上,她盯着天花板,眼前却浮现出雨中那双坚定而克制的眼睛。
她不知道,同一时刻,军区宿舍里的陆远城也正对着窗外的大雨出神,手里捏着一张己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笑容温柔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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