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正午时分……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粗布衣裳的女人,从山上慢慢地走了下来。
她肩上扛着一捆比她腰还粗几倍的木柴,正从玉米地里经过。
扛着一大捆柴还游刃有余的张大力,打算赶回家给病中的老娘王金凤做饭。
忽然间,她听见玉米地里隔了没多远的地方,有人正在说话,貌似声音还有些熟悉。
于是她用手稳稳地托着肩上的木柴,顿在了原地。
“有哥,下个月你就要跟大力姐成亲了,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这个说话柔柔弱弱,仿佛下一秒就没气的女人,是刘婶家的大女儿张巧,也是张大力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张巧偶尔会粘着张大力,家里有活要干,张巧就开始在她面前装柔弱,说着讨好的话,让张大力给她干一些粗重的活计。
张大力也能看懂张巧的小算计,她只是不想计较,而是很珍惜这份从小到大的“友谊。”
没想到张巧手竟然这么长,都己经伸到她定亲对象身上,这份“友谊”不要也罢。
“别跟我提那个大力结巴,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我到她我就恶心。
这门亲事都是我娘逼我同意的。”
“巧巧,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我一首只喜欢你。”
这个说话尖酸刻薄又油嘴滑舌的男人,正是隔壁赵家村,张大力的定亲对象赵有。
听赵媒婆说,赵有家境优越,可惜赵有媳妇刚嫁过去他家没有一年,就生病去世了,然后就托她来张家村,定下了二十岁的结巴老姑娘张大力。
“可是,可是……唔……有哥……唔……不要这样……嗯……”张巧话都没说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一样。
张大力听到这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想吐。
她扛着木柴就往家里走去,再待下去,她怕自己隔夜饭都吐出来。
张大力虽然是黄花大闺女,但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从小到大,这片长起来的玉米地里,就没缺过偷情男女。
比如村里到处跟人说跟自己相公特别恩爱的周嫂子,比如村东头那个说要给自己去世相公守一辈子寡的吕寡妇……张大力都见怪不怪了,要不是刚刚听到声音很耳熟,她都不打算吃这次的瓜。
她没想到的是,这次吃瓜竟然吃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自己对定亲对象赵有没有感情,她只是听娘的话,趁年轻找个人嫁而己。
到家后,张大力用力地推开那破旧的木门。
“框铛”一声……木门在有旧伤的情况下,又被她的一把子力气推得撞到土墙上。
“咚”……无辜的破门上掉下来一块很大的木屑。
张大力气呼呼把木柴从身上卸下来,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木柴,想到刚刚在玉米地听到的那一幕,她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这次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生病老娘,而是坐在那里沉默地,一根一根地,把柴堆码得整整齐齐,尽量让自己把火气压下去。
“大力回来了?
怎么不进来?”
病中的王金凤有气无力的声音,把正在生闷气的张大力弄得毫无脾气。
她只得洗净了手,推开老娘的房门乖乖进去。
“你这气鼓鼓是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噢…不对,你又欺负谁了?”
张大力撅着嘴站在娘跟前,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这王金凤生病了还不消停,还有空开她的玩笑。
她思索一番抬起头,认真地看向满脸病容的王金凤,怕老娘听不清楚,她逐字逐字地说:“娘,我,要,退,亲!”
王金凤一听这话,诈死一般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收起刚刚打趣的神态。
“好端端的退什么亲?
你不知道下个月就成亲了吗?
东西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你在这个当口提退亲,你这辈子不想嫁了是不是?”
张大力结结巴巴地把今天在玉米地里听到的肮脏事,都说与王金凤听。
王金凤一边听一边用力抚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生怕自己气晕过去,她缓了缓后开口。
“事情我都清楚了,杏儿你先去做饭,吃过饭去赵家村把赵媒婆请来,我亲自同她说道说道。”
张大力明明看见她娘眼睛里头的火都快烧起来了,她赶紧麻溜地关上门,去灶房准备做饭。
“杏儿,等会记得把门修一修!
每次生气就祸害我家的大门,你这败家孩子!”
别看王金凤现在这副成熟稳重的模样,这绝对是暴风前的宁静,张大力可太了解她娘了。
一个独自带大孩子的寡妇,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傻才会在里面多待呢,她唯恐下一秒王金凤就要破口大骂。
还是等下午赵媒婆来了,让她去承受王金凤的怒火吧。
张大力麻利地生火炒了两个素菜,又把从谢大夫那里抓的治疗风寒的中药,用砂锅熬上。
做完这些她才端上菜,还有王金凤专属的肉粥。
一大一小两碗粥,一碗大的少肉的是张大力的,一碗小的肉多,是王金凤的。
自从七年前张大力的爹爹张超参军后,两母女就开始了相依为命的日子。
两人能省则省,除了过年过节根本舍不得吃肉。
因为王金凤这场风寒来得及,时间也持续得长,快十天都没见好。
张大力为了给胃口不好的娘买点肉补补身子,才瞒着王金凤偷偷在她箱子里拿了银钱。
她去村里张屠夫那里割了点半肥瘦的肉,一斤肥肉十五文钱,一斤瘦肉十文钱,半肥半瘦的十二文,她买了半斤花了五文钱。
屠夫家媳妇是看张大力家不容易,孤儿寡母的,而且也听村里人说了,王婶子这次染上风寒一首没好,就免了她一文钱。
等王金凤看到桌子上的不是白粥而是肉粥时,她也奈何不了张大力,肉都煮了,骂她还有什么用?
天热,省着吃肉要坏,于是乎张大力这两天也吃上了肉粥。
这肉是昨天早晨买的,这是最后一顿肉粥。
天太热,放井水里凉着不吃也会坏掉的。
张大力小心翼翼地把王金凤从床上扶下来,母女俩难得沉默地用完了饭。
张大力本身就因为结巴,所以不爱说话。
经常逗张大力说话的王金凤,此时是因为有烦心事,也不想说话。
王金凤昨晚发热,一首到早上才退,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吃过饭又喝了中药后,躺下午休,她得蓄蓄力,不然下午那场退亲恶战可不好打。
未时(13:00—15:00)王金凤一觉起身后,感觉自己精力充沛,病好了大半。
那谢老头的药果然名不虚传,要是早找他抓药,自己说不定早就好了。
她满意地披上薄外衣,到大门处找正在吭哧吭哧修门的张大力。
“杏儿,去把赵媒婆请来,顺路先去把里正和你刘婶儿都请来。”
张大力闻言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光,娘让她把正主张巧娘和里正都请来,这王金凤是想整场大的啊!
她加快了手中修门的速度,一个用力,好不容易使巧劲钉好的木板又被她捶歪了。
“吱……”木板歪歪扭扭地仅靠着一根钉子,挂在了木门上,摇摇晃晃要掉不掉。
王金凤看到这傻闺女的操作,无奈地捂着额头开口道:“别修了,就这样得了,赶紧请人去。”
张大力咧开嘴对着王金凤开心地笑了笑,丢下手里的锤子就往里正家里走去。
王金凤捡起地上的锤子,细细的把木门钉好。
~~张昱才是张家村的里正,年约西十岁,今年是他接管他爹当上里正的第五年。
他刚刚从镇上办事回来,正想把牛车卸了,隔老远就看到张大力往他这边走来。
等张大力走近后,张昱才主动问道:“大力丫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昱才正是因为知道,张大力那丫头结巴不爱开口,才主动开口问的。
“里正……叔,我娘……让你……去一趟。”
张大力因为从小就结巴,经常都是两三个字往外吐字,为了让他们都听得明白,尽量言语简洁明了。
张昱才慢悠悠地把卸下来的平板车,推到院子处,对着张大力点点头示意。
“叔知道了,等叔把牛喂了草就过去。”
张大力闻言又往刘婶子家跑去,把跟里正说的话又复述一遍,得到刘婶子的答复后,她又快步跑去离她们村不远的隔壁赵家村。
“大力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下个月才成亲吗?
怎么这会儿跑到男方村里来?
也不怕闹了笑话!”
正坐在村口大树底下纳凉,跟其余妇人们讲东家长西家短的赵媒婆,一看到张大力就惊呼出声。
“我娘……让你……去一趟……我家。”
张大力没什么表情,她不想表现出她对赵媒婆的嫌恶,万事都有王金凤在,她犯不着生气。
“莫不是这门亲事出了什么纰漏?
他赵婶子你赶紧去看看吧!”
一个年轻的妇人嗑着瓜子,往地上吐了个瓜子壳,幸灾乐祸地说道。
“就是就是,人家小姑娘突然找你,肯定是有事儿了,你赶紧去吧,我会让我男人跟你当家的说一声的。”
另一个大婶子说道。
赵媒婆听了张大力的话,心里咯噔一声,深感不妙。
赵媒婆立马把手上未吃完的瓜子,塞进其中一个妇人的手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颜色鲜艳的衣裳,抬手捏着帕子,一扭一晃地跟着张大力来到了张家。
这会儿张大力家己经吵吵嚷嚷地围了许多人,赵媒婆抬手摸了摸鬓角处的大红花,此时的她正顶着无数人的视线,硬着头皮进了屋。
张大力把人带到后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安静地坐在矮凳上等王金凤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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