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帝都飘着细雪,中央艺术学院的大礼堂里却暖得能听见暖气片的嗡鸣。
苏韵宁攥着琴谱的手指有些发僵,指腹上的薄茧隔着纸张硌得生疼。
后台化妆镜前挤满了浓妆艳抹的同学,睫毛膏刷子在玻璃上蹭出斑驳的印记,唯有她的位置前摆着一瓶矿泉水和半支没削完的铅笔——她连舞台妆都没化,只在白衬衫领口别了枚母亲送的银蝴蝶胸针。
“下一个,钢琴独奏,苏韵宁。”
报幕声像冰块掉进保温杯,在沸腾的后台溅起细小的涟漪。
她站起身时,裙摆扫过椅脚的琴凳包,里面装着她攒了三个月兼职费买的二手乐谱。
礼堂的木地板在脚下吱呀作响,聚光灯打在脸上的瞬间,她看见第三排中间坐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腕间的手表在暗处泛着冷光,像颗淬了霜的星子。
指尖触到琴键的刹那,所有紧张都化作了琴盖上的雾气。
这是她改编的《月光奏鸣曲》,前奏如融雪滴落在青石板,带着北方冬日特有的清冽。
当第二乐章的颤音在空气中荡开,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胡同里的旧钢琴上弹给奶奶听的场景——那架琴的琴键缺了三个角,奶奶却摸着她的头说:“咱们小韵的琴声,能把月亮唱下来。”
此刻的琴音里,有胡同口的糖葫芦甜香,有琴房窗外的梧桐絮,还有每个深夜练琴时落在谱面上的台灯光晕。
她没看见第三排的林婉昕正慢慢放下手机,原本在查看艺人行程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像被什么无形的线牵住了。
作为圈内公认的“造星机器”,她见过太多经过专业训练的完美表演,却第一次在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孩身上,看见光——不是舞台灯折射的虚华,而是从灵魂深处漫出来的、未经雕琢的星芒。
一曲终了,礼堂里的掌声像春雪融化般细碎却持久。
苏韵宁起身鞠躬时,银蝴蝶胸针的链条勾住了琴凳,她慌忙去解,发丝垂落遮住发烫的耳尖。
后台传来同学的嗤笑:“弹得再好有什么用,连件像样的礼服都没有。”
她攥紧裙摆的手指微微发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叩地的声音。
“苏韵宁同学。”
清冷的女声像浸了薄荷,苏韵宁转身时,正对上林婉昕递来的名片。
烫金的“林婉昕”三个字在廊灯下泛着微光,头衔栏印着“星禾娱乐首席经纪人”,右下角贴着一行小字:“曾打造三位影后、两位顶流歌手”。
她的指尖在名片上摩挲,触到纸纹里隐约的暗纹——是麦穗图案,和奶奶临终前绣在她手帕上的一样。
“你的琴声里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林婉昕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练琴时磨出的红痕,声音轻了些,“不是技巧,是赤诚。
现在的娱乐圈太讲究‘人设’,但真正能打动人的,永远是这种不加修饰的真心。”
苏韵宁抬头望着眼前的女人,黑色风衣下露出剪裁利落的真丝衬衫,颈间的珍珠项链低调却昂贵。
这是她在娱乐新闻里见过的人物,此刻却站在逼仄的后台,身上带着雪后的冷香,眼底映着她琴凳上散落的琴谱。
“我……”她喉咙发紧,想起父亲在电话里的叹息:“学音乐能吃饱饭吗?
看看你表姐,当网红三个月赚的钱比你十年弹琴还多。”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名片边缘,银蝴蝶胸针的翅膀硌得掌心生疼,“我只是喜欢弹琴,没想过……”“没想过被更多人听见?”
林婉昕忽然笑了,从风衣内袋抽出钢笔,在名片背面写下地址,“明天上午十点,来这里。
我不保证星途顺遂,但可以给你一个把琴声变成光的机会。”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苏韵宁看见她手腕内侧有枚极小的音符刺青,藏在手表链下方,像颗被小心收藏的星子。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礼堂的高窗斜切进来,在两人脚边织成银网。
苏韵宁望着林婉昕转身时带起的风衣领角,忽然想起刚才弹琴时,琴盖上凝结的雾气在灯光下碎成千万颗小星子的模样。
那些被现实磨得模糊的梦想,此刻正随着名片上的烫金字慢慢清晰——原来真的有人会穿过风雪,来寻找藏在琴音里的光。
“我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像琴键落下时激起的余韵,“明天十点,我一定到。”
林婉昕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她知道这个穿着旧皮鞋、别着廉价胸针的女孩,将是她职业生涯里最特别的赌注——不是赌她能红,而是赌这世间仍有值得被捧在掌心的纯粹。
当礼堂的门在身后关上,她摸了摸手腕内侧的音符刺青,那是二十年前初入娱乐圈时,为纪念第一个没红却教会她“热爱”的艺人纹的。
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冰晶落在名片上,苏韵宁却舍不得放进衣兜。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海报,上面贴着往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忽然发现自己的倒影正与那些星光璀璨的剪影重叠。
银蝴蝶胸针在月光下闪了闪,像在应和琴键上未散的余温——属于她的星途,正从这个冬夜的琴音里,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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