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时，满室都是雪白的光。
这不是丞相府的雕花拔步床，没有茜纱帐幔上垂着的鎏金香球，鼻尖萦绕的也不是沉水香清冷的味道。
金属支架上悬着透明琉璃瓶，细长的软管蜿蜒而下，末端银针正插在我苍白的手背上。
滴——滴——古怪的声响在耳畔规律震颤，我试着撑起身子，锦缎寝衣滑落露出半截手臂，那枚赤金点翠的臂钏竟还在。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年轻女子清脆的嗓音："32床的病人醒了！
"檀木门应声而开，两个白衣人快步走来。
我下意识攥紧枕边的玉簪，却在看清来者面容时呼吸一滞。
为首的女子梳着齐耳短发，雪白大褂下竟是露着半截小腿的奇异装束，可那张脸——分明是我陪嫁丫鬟翠微的模样。
林小姐感觉怎么样？
"她翻开手中硬壳簿子，圆珠笔在纸上游走，"车祸造成轻微脑震荡，不过CT显示......我盯着她胸前的金属铭牌：护士长 沈薇薇。
不是翠微，可那眉梢的朱砂痣分毫不差。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记忆如潮水般漫过——熊熊烈火中阿爹将我推进密室，母亲的血染红了青玉棋盘，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玄铁甲胄上狰狞的睚眦纹。
心率突然升高！
快叫王医生！
嘈杂声里，我摸到枕下冰凉的玉佩。
羊脂白玉上镂刻着云雷纹，正面"长宁"二字被血渍浸得发暗。
这是阿爹临终塞进我手里的，此刻却在背面摸到陌生的凸起：二维码在冷光灯下泛着幽蓝光泽。
三个月后，我站在玻璃幕墙前望着脚下车水马龙。
小林，这是你要的颜料。
"同事小周递来牛皮纸袋，"不过总监说这次手游人物设计要赛博朋克风，你确定用矿物颜料手绘？
我抚平宣纸边缘，狼毫在砚台里蘸饱朱砂。
画屏上少女机甲战士的裙裾正适合唐代破阵乐的纹样，腕甲处添几笔敦煌飞天藻井的云气，全息投影头盔倒是可以用顾恺之的游丝描法，现代科技要配古典魂灵才有趣。
笔尖扫过数位板，墨迹在电子屏上晕染出千年月色。
落地窗外暮色渐沉，我摸出玉佩轻轻摩挲，电梯间忽然传来骚动。
黑色西装裹着修长身影穿过办公区，所到之处键盘声都轻了三分。
男人在总监陪同下停在我的工位前，深灰领带夹上碎钻拼成的龙纹让我指尖发颤——和那夜玄甲上的睚眦一模一样顾总，这是新来的原画师林绾绾。
"总监的声音透着紧张，"小林，这是晟科集团的顾总。
他抬手示意旁人退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我的数位板："听说林小姐不用绘图软件？
"檀香混着雪松的气息突然逼近，我仰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瞳，那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有些美，我按住狂跳的心口，玉佩在掌中发烫，"只能从血脉里长出来。
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叮响时，我正在用银匙搅动玻璃杯中的杭白菊。
枸杞在沸水里舒展成朱砂痣的形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林小姐对养生很有研究？
"顾长卿倚在磨砂玻璃门边，袖扣折射着窗外霓虹。
他抬手取下意式咖啡机上的浓缩杯，腕表表盘闪过一串二进制代码——那分明是《九章算术》中的圆周率推演法。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我端起茶杯后退半步，青瓷盏底磕在理石台面发出清响，"倒是顾总对古法编程颇有心得？
"他瞳孔猛地收缩，咖啡渍溅在雪白衬衫上。
落地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闪电，我看到他颈侧有道淡红胎记，形状像极了当年东宫檐角断裂的琉璃脊兽。
电梯数字跳到28层时，手机震动着弹出邮件提醒。
市场部转发来的合作方案里，"脑机接口"西个字被标红加粗，附件中的概念图让我险些摔了茶盏——全息投影里的神经接驳器，分明是照着前朝司南的形制设计的。
绾绾姐！
"实习生小雨举着平板冲过来，"顾总说要给你换数位屏......"话音未落，整层楼的灯光突然开始频闪。
我摸向颈间玉佩，发现二维码正在渗出淡金光泽，电梯井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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