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第三周的暴雨天,教室前门被踹开时,陈言正在黑板上画辅助线。
粉笔尖在坐标轴上划出歪斜的尾迹,穿堂风卷着雨丝灌进来,混着铁锈味的水洼里,少年的白色校服正往下滴着水。
许愿的校服下摆绞出小水潭,领口大敞着,蝴蝶骨在潮湿的布料下洇出淡青的骨感,像只收拢翅膀的蝶。
湿发黏在额角,发梢还滴着水,却在全班噤声时勾着唇角倚上讲台,尾音漫不经心划过:“我姓许——”指腹敲了敲黑板槽,粉笔灰扑簌簌落进他腕间银色手链的缝隙,“问名字的话,你爸没教过你别对陌生人开口?”
粉笔头砸在讲台边缘的瞬间,陈言听见班主任的高跟鞋声从走廊传来。
作为新任班长,他本该起身维持秩序,视线却被许愿锁骨下方那道浅红的擦伤绊住——像是被人用指甲抓出来的,边缘还翻着细薄的皮。
“坐最后一排。”
陈言转身时顺手扯下讲台边的备用毛巾,却在递出去的刹那被推开。
许愿斜睨他一眼,校服拉链哗啦拉到肚脐,露出半截腰线,水珠顺着脊柱沟滑进裤腰,惊起前排女生的抽气声。
暴雨在午休时变成淅沥小雨,陈言抱着作业本经过篮球场,看见许愿单脚勾着篮球架的铁环晃荡,校服搭在肩上,露出蝴蝶骨下方半片青黑色的纹身。
他突然想起早自习时,这人把化学书垫在笔记本下画速写,铅笔在指间转得飞快,画纸上是只振翅的蝴蝶,翅膀边缘缠着带刺的玫瑰。
“陈班长。”
许愿忽然抬头,指尖夹着半支没点燃的烟,雨水顺着烟嘴往下淌,“盯着我看这么久,是想收保护费?”
陈言的手指在作业本封面上掐出折痕。
他看见许愿手腕内侧纹着极小的日期,2007.09.15,和自己生日同一天。
这人今早把手机倒扣在课桌上,锁屏是张模糊的老照片,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个三西岁的男孩,站在爬满紫藤花的院门前。
预备铃响起时,许愿突然把烟塞进口袋跳下来,擦肩而过时书包带勾住陈言的校牌绳。
金属扣硌得锁骨发疼,陈言听见他压低的声音混着雨丝落进耳道:“你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
当天的数学小测,许愿把答题卡折成纸飞机扔到陈言桌上。
机翼上画着戴眼镜的卡通小人,领口还特意标出三颗纽扣。
陈言红着耳尖把纸飞机揉成一团,却在低头改卷时发现,这人的选择题全错,大题却用三种方法解出正确答案,最后还画了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写着:“班长的侧脸比抛物线好看。”
放学前突降冰雹,陈言在储物柜前撞见正在翻找雨伞的许愿。
少年脊背贴着瓷砖墙,T恤被冷汗浸透,手指抖得抓不住伞柄。
他颈间戴着串银色十字架,链子缠在指节上,陈言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根有圈浅红的勒痕,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印子。
“你发烧了?”
陈言伸手触碰他额头的瞬间,许愿突然抓住他手腕,指腹碾过他手背上的烫疤——那是去年冬天帮老师搬开水壶时留下的。
温热的呼吸扫过他手腕,许愿半阖着眼笑:“陈言,你这儿的疤,像蝴蝶停在雪地里。”
冰雹砸在玻璃窗上响成一片,陈言突然想起早自习看见的场景:许愿蹲在花坛边,用纸巾裹着只翅膀受伤的麻雀,指尖轻轻顺着羽毛梳理,睫毛上沾着晨露,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此刻这人正把冰凉的掌心贴在他手腕内侧,像在测量某种隐秘的温度,而储物柜深处,露出半截画满蝴蝶的笔记本,封面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婴儿,襁褓上绣着小小的十字架。
晚自习结束时暴雨又至,许愿趴在桌上睡觉,校服搭在椅背上。
陈言收拾书包时看见他后颈碎发下藏着颗红痣,像滴凝固的血。
走廊传来值周生的脚步声,他鬼使神差地扯过自己的伞,轻轻盖在许愿肩上,布料摩擦声里,少年睫毛颤了颤,露出腕间银色手链上刻着的字母:Y.X。
雨滴在伞面上敲出细密的鼓点,陈言转身时踢到许愿脚边的易拉罐,铝罐滚进桌底,露出藏在里面的素描本。
翻开第一页,是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侧影,领口三颗纽扣严丝合缝,手腕上的烫疤被画成振翅的蝴蝶。
画纸角落写着行小字:“9月15日,他站在阳光里擦黑板,粉笔灰落在睫毛上,像蝴蝶停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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