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带着初秋的凉意,将图书馆的玻璃窗晕染成模糊的水幕。
林默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台灯暖黄的光圈里,泛黄的线装书正摊开在《新唐书·方技传》的篇章。
墨香混合着古籍特有的陈旧气息萦绕在鼻尖,书页间忽然飘落一张夹着的信笺。
"戊寅年七月初七,于终南山得见异镜,镜框镌凤凰浴火纹,遇月满则现女子形影..."钢笔字迹在潮湿空气里洇开些许墨痕,林默瞳孔微缩——这分明是祖父的笔迹。
他记得这个檀木书匣,是上周从老宅阁楼搬出来的旧物,却不知何时混进了要归还的典籍中。
雨点突然密集起来,敲打窗棂的声响惊得林默指尖一颤。
信笺背面显出几行小字:"镜现血光则大凶,林氏子孙当避之。
若见额间朱砂印者,速焚艾草三...""小林!
"档案室铁门吱呀作响,张教授裹挟着湿气大步走来,深灰色中山装下摆还滴着水。
老人枯瘦的手指重重按在信笺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这是从哪来的?
""祖父的遗物..."林默下意识要收起信笺,却被冰凉的手掌按住腕骨。
他这才发现教授的手在微微发抖,袖口露出半截暗红色绳结,像是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张教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着背仿佛要把肺叶呕出。
林默慌忙起身搀扶,触到他手臂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梁——这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体温。
"听我说,"教授攥着他的手腕愈发用力,指甲几乎陷进皮肉,"马上去找城南的陈记当铺,带着你祖父留下的..."吊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林默闻到了焦糊味。
他眼睁睁看着教授的面容在灯光扭曲中浮现青灰色尸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暗红液体从嘴角溢出,在信笺上晕开一朵血花。
"记住...子时前..."枯槁的手指突然松脱,老人像被抽去骨架的皮影般瘫倒在地。
林默踉跄后退撞翻座椅,警报器在此时尖啸着炸响,整个图书馆陷入黑暗。
当应急灯亮起时,地上只剩一摊黑褐色的粘稠液体。
闻声赶来的保安只见林默呆立在场,手中紧攥的信笺边缘正在缓慢碳化,火苗幽蓝如鬼魅。
暴雨倾盆的街道上,林默狂奔着,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
祖父临终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抠着床沿,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阿默...镜中人要来了..."当时他以为那是谵妄,首到今夜亲眼见证超自然的死亡。
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成色块,他拐进暗巷扶墙喘息。
砖墙传来震动,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却不见人影。
水洼突然泛起涟漪,林默低头看见水面倒影中,有个红衣女子正贴在他背后,青白的手指即将搭上肩头。
"砰!
"瓷器碎裂声炸响在耳畔,林默猛地转身。
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撑着油纸伞立在巷口,脚边青花瓷碗的碎片中,糯米正滋滋冒着黑烟。
"拿着这个。
"女人抛来绣着八卦纹的锦囊,声音清冷如碎玉,"往东走到第三个路口,看见槐树下亮着红灯笼的铺子就进去。
记住,戌时不过镜不照人。
"林默接住尚带体温的锦囊,再抬头时巷中己空无一人。
掌心传来刺痛,锦囊里裹着的桃木钉刺破皮肤,血珠渗入织锦的瞬间,他听见遥远时空传来的箜篌声。
穿过三个路口时雨势渐弱,老槐树虬结的枝干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树身上钉着的铜镜己爬满绿锈,镜框雕刻的凤凰在雨水中泛着诡异幽光。
林默伸手触碰镜面,一阵强烈眩晕袭来,再睁眼时,树影间赫然现出朱漆斑驳的店门,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推开门的刹那,檀香扑面。
店内景象让他血液凝固——博古架上陈列的器物,竟与祖父书房密室里的收藏一模一样。
最中央的紫檀木架上空无一物,形状大小却与信笺描述的铜镜完美契合。
"你迟了半刻钟。
"鹤发老者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提着的青铜灯盏跃动着青绿色火焰。
林默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五帝钱串正在疯狂旋转,而自己怀中的锦囊突然发烫。
"陈老?
"林默脱口而出,旋即愣住。
这个名字仿佛刻在记忆深处,此刻却像钥匙打开了尘封的匣子。
零碎画面闪现:五岁那年高烧昏迷时,似乎见过这张布满皱纹的脸;祖父葬礼当天,有人往棺木里放过一面铜镜...老人将灯盏放在八卦阵图中央,火焰倏地蹿高三尺:"林怀山没教过你?
戌时见镜,必沾因果。
"他掀开案几上的黄绸,露出下方嵌着七枚铜钉的槐木匣,"今夜子时,太阴冲煞,那面镜子该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了。
"窗外惊雷炸响,林默看见匣中古镜的镜面泛起血丝,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镜框上的凤凰纹路在雷电中明灭,竟似在火中翻腾。
当他凝视镜面时,恍惚看见自己身后浮现出层层叠叠的人影,最前方那个红衣女子正在抬起溃烂见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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