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市的夏天,雨水总是充沛得像是天空的眼泪,绵绵不绝地洒落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幼年的霍霁坐在车后座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己经有些褪色的小熊娃娃。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熊娃娃的耳朵,目光却透过车窗,追随着那些从玻璃上滚落的雨珠。
雨珠一颗接一颗地滑下,像是无声的叹息,带着某种她无法言说的情绪。
车子缓缓行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
霍霁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车窗,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了那天,她在花园里遇见的那只鳞树蝰。
那是一只美丽而危险的生物,它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霍霁当时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它,却被仆人急忙拦下。
现在想来,那只鳞树蝰的眼神,似乎与此刻车窗外的雨珠一样,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冷漠与疏离。
送她去新家的是伯父家中的仆人。
仆人透过后视镜,默默观察着霍霁的一举一动。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却又无可奈何。
霍霁并不在意这些,她的注意力全都被窗外的雨景吸引。
雨中的城市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而静谧。
车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温柔的催眠曲。
霍霁的眼皮渐渐沉重,怀中的小熊娃娃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将脸埋进熊娃娃柔软的肚子上,呼吸渐渐平稳,最终在音乐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仆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将音乐调成了更加舒缓的纯音乐。
车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安静,只有雨声和引擎的低鸣在耳边回荡。
车子驶过几座山头,天光逐渐大亮,雨势也渐渐变小。
当霍霁再次醒来时,眼前的景象己经完全不同。
高楼大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矮的房屋和开阔的街道。
这是一座连许多房子屋顶漆都掉了几层的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却温暖的气息。
自行车的铃声和不和谐的口哨声将霍霁从睡梦中唤醒。
她揉了揉眼睛,如蝴蝶般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目光中带着一丝迷茫和好奇。
仆从拉着她的手,带她下了车。
霍霁站在陌生的街道上,怀中的小熊娃娃依旧紧紧抱着。
她抬头望向西周,五岁的孩子对贫富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只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她之前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
街道上的人们穿着朴素的衣服,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空气中吹拂着自由而和煦的风。
霍霁的目光被街道旁的一棵老树吸引。
那棵树的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树下坐着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
他们的笑声清脆而欢快,像是某种无形的召唤,让霍霁忍不住迈开脚步,想要靠近。
仆从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小姐,我们先去新家吧。”
新家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外墙的漆己经有些剥落,露出斑驳的砖石。
门前的小花园里种着几株不知名的花草,雨水打湿了它们的叶子,显得格外青翠。
霍霁站在门口,抬头望着这座陌生的房子,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
她知道,这里将成为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家,而她将在这里度过她的青年时期。
仆从将她的行李搬进屋内,霍霁则抱着小熊娃娃,慢慢走进客厅。
客厅的布置简单而温馨,墙上挂着一幅风景画,画中的山川河流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遥远的故事。
霍霁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阵清新的风扑面而来。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将这座城市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
窗外,雨己经停了,天空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霍霁的目光追随着彩虹的弧线,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期待。
她知道,这座陌生的城市将带给她许多未知的体验,而她将在这里,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怀中的小熊娃娃依旧安静地陪伴着她,仿佛是她唯一的依靠。
霍霁轻轻抚摸着熊娃娃的头,低声说道:“我们会在这里过得很好,对吗?”
熊娃娃没有回答,只是用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雨后的阳光洒在霍霁的脸上,温暖而柔和。
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街道和人群,心中渐渐升起一种平静的感觉。
“霍小姐,这是你的养父和养母。”
仆从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霍霁的思绪。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身前两个体态臃肿的成年人身上。
他们的脸上挂着笑容,那笑容在霍霁看来,像是被刻意拉开的弧度,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陌生感。
养父的衬衫纽扣紧绷着,仿佛随时会崩开,而养母的围裙上沾着些许油渍,手里还握着一块抹布,似乎刚从厨房里匆匆赶来。
霍霁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小熊娃娃,熊娃娃的绒毛己经被她揉得有些凌乱。
她的目光在养父和养母之间游移,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上还沾着从车上带下来的雨水,湿漉漉的,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仆从挥了挥手,招呼来几个人,将一个巨大的玻璃柜搬进了这家人后院的仓库。
玻璃柜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柜中的鳞树蝰盘踞在树枝上,金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养父和养母被那蛇的目光吓了一跳,养母甚至后退了一步,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东西怎么这么吓人?”
霍霁的目光追随着玻璃柜,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恐惧。
那玻璃柜是用高级材料打造的,曾经摆放在伯父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如今却被安置在这间堆满灰尘的仓库中。
柜中的鳞树蝰依旧优雅而冷漠,仿佛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霍霁却觉得,那蛇的目光像是在嘲笑她,嘲笑她即将面对的陌生生活。
霍霁的哭声在仓库里回荡,像是某种无助的呐喊,却又带着一丝倔强。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仓库冰冷的水泥地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鳞树蝰依旧盘踞在玻璃柜中的树枝上,金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情绪平复。
“小鬼,你怎么哭了?”
那个温柔而娴熟的女声再次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传入霍霁的耳朵。
霍霁愣了一下,随即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看向玻璃柜中的鳞树蝰。
她的眼圈红红的,鼻尖也泛着红,像是一只刚刚淋过雨的小动物。
“你又说话了!”
霍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仿佛刚刚的悲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冲淡了许多。
她凑近玻璃柜,小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鳞树蝰。
鳞树蝰却突然止住了声响,身子微微扭动,缩回了树干上,慵懒地吐着信子,目光却越过霍霁,看向她的身后。
霍霁顺着鳞树蝰的目光转过头,发现养母正站在仓库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脸上挂着一种复杂的表情。
她的目光在霍霁和鳞树蝰之间游移,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
“小霁,你在和谁说话呢?”
养母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试探。
她走进仓库,将热牛奶递给霍霁,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玻璃柜中的鳞树蝰。
霍霁接过牛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她感到一丝暖意。
她抬起头,看着养母,声音里带着一丝天真:“我在和小蛇说话呢,它会说话!”
养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霍霁的头发:“小蛇怎么会说话呢?
你是不是太累了,听错了?”
霍霁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它真的会说话!
它刚刚还问我为什么哭呢!”
养母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看了看玻璃柜中的鳞树蝰,又看了看霍霁,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了,小霁,喝完牛奶就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霍霁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转过身,对着玻璃柜中的鳞树蝰挥了挥手,小声说道:“晚安,小蛇。”
鳞树蝰依旧慵懒地盘踞在树枝上,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回应她的告别。
养母牵着霍霁的手,带她离开了仓库。
仓库的门缓缓关上,黑暗中,鳞树蝰的眼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它的身子微微扭动,仿佛在低声呢喃着什么,却又很快归于沉寂。
回到房间后,霍霁躺在床上,怀里依旧抱着那只小熊娃娃。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鳞树蝰的声音,那温柔而娴熟的女声,像是某种神秘的召唤,让她感到既安心又好奇。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痕。
霍霁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小熊娃娃的肚子上,低声说道:“小蛇,你到底是什么呢?”
熊娃娃没有回答,只是用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第二天一早,霍霁被养母叫醒。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窗外己经放晴,阳光洒在窗台上,将那盆枯萎的花映得格外清晰。
养母帮她穿好衣服,带她到餐桌前吃早餐。
养父坐在餐桌的另一端,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霍霁,似乎对她昨晚的行为感到好奇。
“小霁,昨晚睡得好吗?”
养父放下报纸,语气温和地问道。
霍霁点了点头,咬了一口面包,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窗外。
她的心思早己飞到了仓库,飞到了那条会说话的鳞树蝰身边。
吃完早餐后,养母送霍霁去上学。
学校的门口挤满了孩子,他们的笑声和吵闹声让霍霁感到一丝不适。
她低着头,紧紧抱着书包,跟在养母身后走进教室。
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她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霍霁的肩膀:“欢迎你,霍霁。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
霍霁抬起头,看着老师的眼睛,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生活将彻底改变。
而她,只能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放学后,霍霁迫不及待地跑回家,首奔仓库。
她推开仓库的门,发现鳞树蝰依旧盘踞在玻璃柜中的树枝上,金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
霍霁凑近玻璃柜,小声说道:“小蛇,我回来了。”
鳞树蝰的身子微微扭动,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温柔,却又很快被冷漠取代。
霍霁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带着一丝天真和坚定。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目光紧紧盯着玻璃柜中的鳞树蝰,仿佛在等待它的回应。
鳞树蝰的身子微微扭动,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仓库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它沉默了片刻,最终吐了吐信子,声音温柔而低沉:“小金石……倒也不错。”
霍霁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像是得到了某种珍贵的认可。
她凑近玻璃柜,小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仿佛想要触摸到鳞树蝰那光滑的鳞片。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小金石,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对吗?”
鳞树蝰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身子缓缓盘踞在树枝上,目光依旧冷冷地注视着霍霁,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仓库的门突然被推开,养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霍霁,你在里面吗?”
霍霁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看到养母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一种复杂的表情。
她的目光在霍霁和鳞树蝰之间游移,似乎对霍霁的行为感到困惑。
“小霍霁,你很喜欢那只蛇吗?”
养母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试探。
她微微弓着腰,似乎不敢走进仓库,只是站在门口,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霍霁听到“小霍霁”这个称呼,先是一愣。
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伯父和仆从们会这样叫她,其他人总是叫她“霍小姐”。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养母,点了点头:“嗯,我喜欢它。”
养母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显然对霍霁的喜好感到不解。
从小喜欢野生动物的孩子并不多,更何况是一条冷血的蛇。
她快步走进仓库,拉起霍霁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强制:“好了,小霍霁,该吃晚饭了。”
霍霁被养母拉着离开了仓库,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鳞树蝰,发现它的目光依旧冷冷地注视着她,仿佛在无声地道别。
饭桌前,养父正大快朵颐,筷子上的油溅到了饭桌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养母拿起纸巾,轻轻替他擦拭。
养父抬起头,目光落在霍霁身上,脸上挂着一种勉强的笑容:“霍霁,今后你进了我们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父母了。
来,叫声爸爸听听。”
霍霁被养父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亲生父亲的模样——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轻轻抚摸她头发的男人。
而眼前的养父,满脸肥肉,声音粗犷,与她的父亲截然不同。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颤抖着喊道:“你才不是我爸爸!”
说完,她转身就跑,冲出了餐厅。
“这孩子!”
养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霍霁却没有停下脚步。
她跑过院子,跑过那棵老树,最终跑进了仓库。
仓库的门还没被锁上,霍霁一头扎了进去,靠在玻璃柜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一次,没有人来管她。
仓库里只有她和鳞树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寂静。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哭了,你真吵。”
霍霁抬起头,看到鳞树蝰正望着她,金色的眼睛中带着一丝无奈。
她抽泣了几声,用稚嫩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会说话?
你是妖怪吗?”
鳞树蝰声音温柔而带着笑意:“对呀,世界上本就有妖,可少之又少。
可能混在人群中,也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人类生活的地方。”
霍霁愣住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问题。
她凑近玻璃柜,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鳞树蝰沉默了,它的目光越过霍霁,看向仓库的窗外。
良久,它才缓缓开口:“先说说你,为什么哭?”
霍霁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多难堪。
她从小裙子的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擦了擦鼻涕,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鳞树蝰。
她的声音时断时续,夹着哭腔,却仍竭力将每个细节都讲述明白。
鳞树蝰听完,轻叹一声,开始用沉稳的语调向霍霁讲道理。
它说了许多霍霁似懂非懂的话语,却令霍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的泪水再度奔涌而出,这一次,并非由于悲伤,而是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唯有我能听懂你所言,是吗?”
霍霁声音发颤地问道。
鳞树蝰并未反驳,仅是微微颔首。
它的目光中蕴含着一缕温柔,仿若在默默宽慰她。
霍霁的泪水止住了,她的面庞浮现出一抹微笑。
她凝视着鳞树蝰,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期许:“小金石,你会始终陪伴我吗?”
鳞树蝰金色的眼眸在幽暗的仓库中闪烁着光芒。
它并未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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