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夜雨,淅淅沥沥。
宋馥轻叹了口气,她本就睡得轻,常易惊醒,今日心中又有事坠得如千斤的橄榄,翻来覆去地想,只觉得雨滴到了帐中、心里去了,子时己过,仍是无法入睡。
她只轻轻一叹,便听到暖阁外悉索之声,柳雀轻声道:“殿下醒了?
可要喝水?”“不用,柳雀,陪我坐一会儿罢。”
柳雀轻声应了,拢了拢薰笼炭火,才小心将帷帐挽起,斜坐在脚踏上,微笑道:“这雨下得惹人心烦,奴婢也睡不着呢。”
宋馥一哂:“秋雨秋月,我不知哪个更惹人厌烦。”
柳雀心知她说的是皇后同母妹妹的长女周淮月,可这不是她能置喙评判的人物,一时无言。
只听宋馥又说道:“听说周姐姐有个金锁,需得有玉的来配,是么?”
柳雀择着词句:“宫里是有这个说法,先前周夫人进宫时跟皇后娘娘闲聊时提过,说是个赖头和尚给的,将来需得一个有玉的来配。
下剩的不过都是些底下人的闲话罢了,敢是殿下听得了什么?”宋馥冷笑一声:“你不跟我说,也不许别人说么?”柳雀忙低了头:“奴婢不敢,只是粗鄙之言,怎敢胡乱说与殿下呢?”
“粗鄙之言么?
我看很有道理呀。
普天之下,谁有玉呢?
皇帝舅舅?还是太子哥哥?”言毕,掩唇轻咳了几声:“我只是好奇,这金锁上到底刻了什么字。
丝莺记不得这些,说不明白。”
丝莺是宋馥带进宫的使女,才只十来岁,贪玩好事,不通文墨。
不过这金锁上刻的什么字,柳雀也不知道:“我们也只听说是有两句话。
底下人贫嘴嚼舌的,又没个忌讳,若是太后、陛下听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惩治呢,殿下何必挂怀呢?”
本朝乃是陈姓天下,至今己传位三代,当今天子乃是史太后次子,定年号隆嘉。
即位以来夙兴夜寐,勤于政事,比起前朝,后宫算是空虚,子嗣也不丰。
皇后王氏,膝下有长公主陈元,大皇子陈安和,二皇子陈安舒。
还有赵贵妃诞育了三皇子陈安丰,二公主陈筠。
大皇子人品贵重,聪敏好学,本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之选,不料隆嘉八年,只二十三岁,还未册立便一病而亡。
余下两位皇子当时不过总角,二皇子一向娇生惯养,本是个富贵闲人的品格,三皇子更是心性古怪,偏狭粗野,不得欢心。
天子虽然极不满意,无奈年岁己长,后宫又再无诞育,只好册立二皇子为太子,以防一旦山陵崩塌,传承有失。
如今是隆嘉十年,太子也己有十五岁,己到了立妃的年纪,自然京中名门望族,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宋馥自然知晓个中深意,只是身份特殊,不知将来如何,不敢思想。
她是史太后外孙女,自幼长在宫中,与陈安舒耳鬓厮磨,两小无猜。
史太后诞育两子一女,长子晋王陈诤,好色贪财,不成大器,次子是当今圣上陈谦。
两子当年争位,令太后心力交瘁,索性都不偏私,将满腔慈爱全然寄托在唯一的女儿,乐阳长公主陈敏的身上。
金尊玉贵,万千宠爱,下嫁探花郎宋虞,两人只有这独女宋馥。
长公主在宋馥六岁时便亡故了,彼时当今圣上己登基,史太后将宋馥接入宫中抚养。
到了十岁,宋虞也病逝了。
圣上为宽慰史太后,封了宋馥长阳郡主。
懵懵懂懂到如今,宋馥与陈安舒两人渐渐地各自存了心事,不敢稍有表露。
宋馥心思本就重些,现下还未思量明白对陈安舒之意,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周淮月,更觉心乱如麻,夜难安枕。
柳雀原是史太后身边的小宫女,细致聪慧,自宋馥进宫,便拨给宋馥使唤。
这些年来,是旁观者清,深知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虽有心成就好事,无奈宫禁森严,不敢稍有逾矩。
只好在这雨夜,陪宋馥枯坐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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