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宫墙内,几枝红梅探出琉璃瓦。
萧玉茹提着裙裾跑过九曲回廊,鹅黄披风扫过阶前未化的积雪。
"慢些跑,仔细摔着。
"沈光在后头追得气喘,深青锦袍的下摆沾了泥点子。
十七岁的少年己生得颀长挺拔,偏生拿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姑娘没辙。
萧玉茹蓦地转身,鬓边金步摇叮咚作响:"沈家哥哥可还记得,十年前朱雀街的花灯?
"沈光一怔,往事如檐角铜铃被春风拂响。
那是永昌七年的元宵夜,七岁的他攥着阿娘新给的压岁银,跟着乳母逛灯市。
朱雀街人潮涌动,他被人流推着走,一抬头望见金丝楠木灯架下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这个兔子灯我要了。
"萧玉茹踮着脚去够灯谜,藕荷色斗篷滑落肩头。
沈光见她够得吃力,伸手替她摘下灯谜。
竹篾纸上墨迹未干:玉在椟中求善价——打《诗经》一句。
"这有何难?
"沈光抽出腰间玉佩,"《卫风·木瓜》有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萧玉茹眼睛一亮,解下颈间羊脂玉塞进他手心:"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那夜星河璀璨,两个孩童的影子在满街灯火中渐渐拉长。
后来沈光才知,那个眼睛像小鹿似的姑娘,竟是当朝长公主。
御书房的日影西斜,沈光蘸墨的手顿了顿。
案几对面,萧玉茹正支着下巴打瞌睡,宣纸上歪歪扭扭抄着《洛神赋》。
一缕青丝垂落砚台,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拂,指尖触到温软的脸颊。
"沈侍读好大胆子。
"萧玉茹忽然睁眼,眸子清亮如秋水。
沈光耳尖发烫,慌忙缩手时打翻砚台,墨汁溅了满袖。
窗外玉兰簌簌飘落,盖住少年怦然的心跳。
及笄礼那日,萧玉茹在铜镜前试戴珠冠。
忽闻窗棂轻响,推开见沈光立在杏花影里,掌心托着支白玉簪。
簪头雕着并蒂莲,花蕊处嵌着红豆大小的明珠。
"臣...臣在江南寻得的。
"他喉结滚动,月色落在紧绷的下颌。
萧玉茹抚过簪身温润,想起去岁春日宴,自己醉酒扯着他衣袖说:"将来我的及笄簪,定要并蒂莲纹样的。
"更漏声声,她忽然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话音未落,沈光己接道:"便胜却人间无数。
"西目相对时,巡夜的梆子惊破旖旎。
萧玉茹慌忙关窗,却见地上落着个青缎荷包,里头装着晒干的木樨花。
秋猎那日变故陡生。
沈光为护驾被黑熊所伤,鲜血浸透半边锦袍。
萧玉茹不顾宫规冲进营帐,见他面色惨白地倚在榻上,手里还攥着支断箭。
"殿下..."沈光气若游丝地笑,"臣答应要教您骑射的..."萧玉茹抖着手给他喂药,眼泪砸在药碗里泛起涟漪。
那夜她守在帐外数星星,首到太医说脉象平稳才昏沉睡去。
腊月廿八,赐婚圣旨到国公府时,沈光正在擦拭那支白玉簪。
明黄绢帛上字字千钧:"兹闻长公主萧玉茹娴熟温婉...特许配镇国公世子沈光..."原来那日金銮殿上,沈光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他说起朱雀街的灯谜,说起御书房的墨渍,说起猎场的断箭。
最后重重叩首:"臣愿以性命起誓,此生绝不负她。
"大婚当日,朱雀街铺满红绸。
沈光握着却扇的手都在抖,喜秤挑起盖头时,萧玉茹鬓间白玉簪映着烛火,恍若十年前灯下初见。
合卺酒过喉,她忽然凑近他耳边:"沈家哥哥可知,当年灯谜的谜底?
"沈光抚过她嫁衣上的金线鸾鸟,笑意浸透眼底:"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窗外瑞雪纷扬,红烛爆出灯花。
十年光阴凝作帐中交缠的青丝,将青梅竹马的缘分,酿成相守白首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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