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临吐出半片松针时,舌尖还残存着铁锈味。
三更天的官道冻得像条死蛇,他却从镖囊里摸出块风干羊肉——总镖头把这青铜匣拍在桌上时,碎木屑正扎进那方"威震河西"的匾额裂缝里。
"这趟走白马驿。
"总镖头摩挲着铁胆,檐角铜铃突然齐喑,"子时前送到,否则..."他没问否则之后是什么。
陇西王氏的弃子早学会从刀口舔盐,就像此刻障刀在鞘中嗡鸣,刀柄缠的旧麻布浸透三十七种人血,却比怀里巴掌大的青铜匣暖上三分。
马蹄声碎在冰渣上。
乌云踏雪突然人立而起,王昭临反手甩出羊肉,暗器般钉进左侧古松。
受惊的寒鸦振翅刹那,三枚透骨钉擦着耳廓掠过,钉入树干的闷响裹着曼陀罗香。
"威远镖局的小哥鼻子比狗灵。
"红纱拂过马首,唐门女子倒挂在枝头,赤足铃铛空荡荡响着,"姐姐教你个乖,戌时三刻该绕道黑松林。
"王昭临盯着她腰间错位的银香囊。
唐门暗器囊九宫格该按坎离排列,这女人的却逆兑转乾——是个擅使傀儡的假货。
"黑松林的吊颈鬼爱啃马肺。
"他咧开冻裂的嘴角,障刀突然出鞘劈向地面。
积雪炸开五道银索,缀着骷髅爪的锁链缠住马腿,却绞碎了早就松脱的鞍鞯。
真身在地下!
障刀插入冻土的瞬间,青铜匣突然震如擂鼓。
王昭临膻中穴如遭雷殛,右臂胎记灼若烙铁,视野里银索轨迹骤然纤毫毕现——东南位第三块雪皮下,喉结滚动的频率出卖了呼吸。
"幽冥殿的傀儡戏该换戏班子了!
"刀光绞碎雪幕,五具尸身栽倒时脖颈血线精准如尺量。
王昭临却僵在原地——飞溅的污血在雪地蠕成符咒,赫然是威远镖局暗号的逆画图形。
铜匣缝隙渗出青光。
他踹开尸堆急退,怀里的龟甲残片突然发烫。
三日前从总镖头书房顺来的这玩意,此刻浮现出蝌蚪状铭文,与铜匣青光共鸣着刺入瞳孔。
"王家人?
"沙哑嗓音从地底渗出。
积雪轰然塌陷,黑袍人破土而出。
王昭临障刀横格,却被震得虎口迸裂——来者五指套着青铜指虎,上刻"饕餮吞日"纹,分明是幽冥殿炼尸堂主信物。
"你们威远镖局也配沾轩辕氏的东西?
"黑袍人指虎扣住刀锋,火星溅在王昭临右臂胎记上,竟激出龙吟般的颤音。
铜匣青光暴涨,映出对方瞳孔里转瞬即逝的惊惶。
就是现在!
王昭临突然撤刀疾退,左手扯开胸前革囊。
十二枚破甲钉暴雨般倾泻,却在触及黑袍前三寸凝滞——指虎上饕餮纹张开巨口,气劲竟将暗器尽数吞噬。
"雕虫..."讥笑戛然而止。
最后那枚钉子突然爆开,迸出的朱砂粉迷住饕餮纹。
王昭临刀柄顺势重击铜匣,青光如瀑淹没了黑袍人惨叫——那根本不是暗器,是他常年塞在钉囊里的镇尸砂。
雪地忽寂。
王昭临单膝跪地喘息,障刀插进冻土才没摔倒。
右臂胎记鳞纹密布,龟甲残片不知何时嵌进掌心,鲜血正顺着蝌蚪文爬满铜匣。
匣盖隙间,半卷玉简浮出"天授玄黓"西字,笔锋如斩龙刃。
"原来总镖头在养蛊。
"他抹了把鼻血冷笑。
雪地上逆画的镖局暗号,分明是二十年前陇西王氏灭门案现场拓印的变体,这趟镖从开始就是死局。
乌云踏雪在十丈外刨蹄。
王昭临却突然扑向右侧。
原先立足处炸开丈许深坑,黑袍人的尸身正在其中膨胀,指虎饕餮纹裂开血口——炼尸堂的"阴兵借道",死者最后执念会引爆尸毒。
"晦明,慎独。
"他默诵王氏祠堂残匾上的诫言,反手将铜匣砸向尸身。
青光与尸毒碰撞的刹那,龟甲残片上的铭文突然游入经脉,右臂鳞纹如活物般裹住小臂。
爆炸气浪掀飞松林积雪。
王昭临撞断三棵古松才止住退势,障刀己碎,怀中铜匣滚烫如烙铁。
他强咽下喉头腥甜,却见雪地上自己血迹正凝成甲骨文——"乙未卜,帝其令雷"。
远处传来萧声。
不是乐器,是剑锋破空的清吟。
王昭临瞳孔骤缩,这种七音错位的剑鸣他只听萧白夜使过。
但此刻声源在东北巽位,与白马驿背道而驰。
铜匣突然自行闭合。
他抓起一把染血的雪塞进口中,铁腥味让人清醒。
总镖头的暗号、幽冥殿的截杀、指引反向的剑鸣,还有掌心血写的甲骨文...这局棋开盘就是兑子。
"那就掀了棋盘。
"王昭临撕下袍角裹住龟甲残片,突然朝剑鸣方向狂奔。
右臂鳞纹在月光下泛着青铜冷光,每一步都在雪地烙下甲骨文印记。
十里外的山脊上,萧白夜剑匣轻颤。
七柄凶剑同时出鞘半寸,映出他眉心骤现的血痕:"来得够快啊,王家小子。
"而威远镖局正堂,总镖头捏碎铁胆,看着突然崩裂的"威震河西"匾额冷笑。
匾额裂缝里,半片带血的婴孩襁褓正渗出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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