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顶精致的官轿停在一个破旧的小草屋时。
宁薇正在喂鸡。
轿身朱漆锃亮,轿帘随风轻拂,绣着的云纹若隐若现。
前后簇拥着的衙役们,步伐整齐,威严肃穆。
此时宁薇正半蹲着,一只手摸着鸡冠,一只手喂着鸡食。
一位老嬷嬷走到她面前,先是被她这副模样嫌弃的皱了皱眉头,而后一秒切换成谄媚的笑容,半弯着腰说:“大小姐,奴才奉老爷旨意接您回府啦。”
宁薇头都没抬,继续喂着鸡。
“回府?
这儿就是我的家,我回哪儿去?”
嬷嬷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噎了一句,但很快调整过来,连忙哎哟了一声。
“大小姐真是说笑了,自然是回宁府了,老爷和夫人都可想您了,这不刚听您及笈就马上叫奴才来接您了嘛!”
听到“夫人”二字,宁薇面色一冷,眼角微微泛红,站起身看着嬷嬷。
那嬷嬷身形臃肿,却透着一股精干劲儿。
一张圆润的脸,岁月刻下的皱纹如沟壑般纵横交错。
让宁薇看了恶心。
“夫人?
我娘早在我五岁那年就病逝了,如果想我?
又何必将我送往乡下?
我心中只有我和乳母,您请回吧!”
宁薇正欲转身,却对上一双沧桑的眸。
许氏身着一身粗布麻衣,但却流露出一种饱经风霜的气质,眸中只剩云淡风轻,但此时多了几分对宁薇的怜爱。
“夭夭,乳母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说。”
嬷嬷害怕两人要逃跑,连忙追上前偷听,却没料到被身旁的鸡飞也似地啄了两下脚。
疼的她在原地抱脚叫唤。
给鸡踹着就是一脚。
“你这死鸡!
不知死活的东西!”
许氏皱了皱眉头:“嬷嬷!
夭夭今日会同你走的,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单独嘱咐一下,烦请您回避。
有劳了。”
听见这话,嬷嬷那紧皱的眉头才舒缓开来,哈腰点了点头,谄媚的笑着转过身去。
宁薇听见许氏的话,心跳漏了半拍。
“乳母,您不要夭夭了吗?
夭夭不回去,那不是我的家。”
少女杏眼含春水,泪珠在眼眶打转,看着尤其惹人怜爱。
许氏也不忍,颤抖着替她擦干眼角的泪。
“夭夭,乳母也舍不得你,可是你终归是要回去的。
而且…咳咳…我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必须要找到阿谌。”
“阿谌”是许氏在梦里唤了千百次的名字,是她朝思暮想的故人之子。
宁薇伸手抱住许氏,一只手擦着眼角的泪,乳母的身体每况愈下,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阿谌,听她唤了千次万次,宁薇都有些吃醋。
可这是乳母的最后心愿,她怎么能不完成呢?
抱着乳母,她偷偷擦去眼角的泪,嘴角上扬挤出一抹笑,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好,夭夭去,夭夭一定替您找到阿谌,您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接您。”
许氏摸了摸宁薇的脸,这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怎么能舍得呢?
可她不能偏居一隅,住在这乡下一辈子。
“这个玉佩你拿着,阿谌掌中有一个月牙形红色胎记,一定要将这枚玉佩交给他。”
“记住!
除了这个人 ,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这枚玉佩!”
宁薇接过玉佩,指腹摩挲着它的轮廓。
“好。
夭夭记得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夭夭回来接你。”
宁薇弯腰进了轿子,轿夫们齐声吆喝,官轿便又悠悠地抬了起来,向着远处行去,只留下一路的轿影与回荡在晨风中的轻微轿铃声。
还有许氏单薄的背影和轿中两人西目相对不舍的目光。
平京城的繁华,宁薇坐在华贵的轿子里,心里满是忐忑不安。
这般回府,究竟又是怎样的一番境地?
还来不及细想,宁薇就被街边的烟火气所吸引,这是在乡下所看不见的。
“哇。”
小摊贩们忙碌着,热气腾腾的蒸笼散发着包子的鲜香,糖炒栗子在锅里翻滚,甜香弥漫。
身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手摇折扇,潇洒走过;头戴珠翠的小姐们莲步轻移,彩裙飘飘。
还有那耍猴艺人,铜锣声中,猴子机灵地翻着跟头,引得众人阵阵哄笑。
正当回味之中,车轿在一个大宅旁停下,上面赫然写着二字“宁府”。
宁老爷是一届文官,凭自己的本事爬到了西品大理寺少卿之职,任何案子都得往他这儿过一过。
所以宁家,在平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宁府的大门,站着许多人。
在众多奴才中站着宁老爷和现在的宁夫人顾氏。
顾氏打扮的极其奢华,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颤颤巍巍地悬于发间,步摇上的明珠颗颗圆润硕大。
身着暗红色织金锦缎长裙,衬得宁老爷更加上了岁数。
顾氏心想:乡下来的野丫头,还让我站这儿等这么久,要不是为了我瑶儿以后的幸福,我才不会在这儿等呢。
宁薇掀开轿帘,与宁老爷和顾氏西目相对,顾氏忽地一愣,这长得实在是太像那个小贱人了!
宁薇的生母秦氏,平京一大才女,相貌也出落得出水芙蓉。
宁薇身着一身布衣,正是芳华,明眸皓齿。
与生母秦氏有五六分相似,便胜过世间所有。
发髻仅用一根木簪子挽起,越素净越突显出少女的肤白胜雪。
顾氏想着:贱丫头,当初就该也给你弄死,跟你的下贱娘一起陪葬。
不过嫁给叶凛尘,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顾氏一把上前,“哎哟,这不是薇儿吗,都长这么大了,出落的真是水灵。”
宁薇见顾氏上前,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顾氏倒不在乎她的动作,自顾自的抹起泪来“当初送你走的时候,姨娘真是心疼得紧,可惜病痛不饶人,你得了染病,实在是留不得宁府。”
宁薇皱了皱眉头,“见过爹,顾姨….顾夫人。”
宁老爷也抹了一把眼泪,上前扶起宁薇,“我的薇儿,这些年苦了你了,爹这些年都十分想念你,给你写了无数封书信,可惜公事繁忙,都没来得及寄回去。”
宁老爷抓着宁薇的手腕,声泪俱下:“听说你要回来了,爹连忙就从大理寺中赶回来,站在门口等了很久。”
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腰。
顾氏也很识相,连忙上去扶着宁老爷:“老爷,你的腰本来就不好,还在这儿等了薇儿这么久,可见你的爱女之情啊!”
宁薇终究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看不透顾氏与宁老爷的做戏。
她只记得她五岁时不知道怎么染了红疹病,全身发痒之时,爹一首在身边贴身照顾。
原来这么多年,爹都有挂念自己,都有给自己写信。
宁薇扑入宁老爷怀中,哭的梨花带雨。
宁老爷拍着宁薇的背,轻声说:“爹在呢,爹在呢,薇儿回家了。”
随后便给顾氏使了个眼色,顾氏领会了,带了一些丫鬟朝院内走去。
一场巨大的阴谋,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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