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站里人头攒动,翁清霖小跑着冲进玻璃门,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看了眼手表——下午五点五十八分,距离快递站关门只剩两分钟。
"借过借过!
"她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马尾辫随着动作左右摇摆。
就在她即将冲到取件机前时,一个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去路。
那是个棕发男生,肩膀宽得能挡住半个快递柜。
他正对着电子屏手忙脚乱地输入取件码。
“输入错误。”
“输入错误。”
"见鬼,又是哪里不对…..."翁清霖听见他用口音浓重的中文嘀咕。
"同学,能快点吗?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从男生肩膀旁探出脑袋。
对方闻声转身,翁清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维克多此刻恨不得钻进地缝。
他己经在这个破机器面前折腾了快十分钟,身后队伍越排越长。
"对...…对不起。
"他结结巴巴地说,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我的快递...…好像被别人拿走了。
"翁清霖眨眨眼:"你说什么?
""我的妻子被领走了!
"维克多急得母语都蹦出来了,俄语夹杂着中文。
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围几个排队的学生齐刷刷转过头。
翁清霖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抓住维克多的手腕。
"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妻子?
报警!
必须报警!
"她掏出手机就要拨110。
维克多惊慌失措地摆手:"不!
不是!
是快——递——!
"他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外蹦。
翁清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
两人大眼瞪小眼,她突然噗嗤笑出声:"所以你是在说快递,不是妻子?
""Да...…是的…..."维克多窘迫地点头,棕发下的脸涨得通红。
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出手机,给她看取件短信。
翁清霖凑近时,一缕栀子花香飘进他的鼻腔,让他差点忘记呼吸。
"你看这里,"她指尖轻点屏幕,"你输错了一位数字,把6看成9了。
"说着利落地重新输入号码,快递柜"咔哒"弹开。
维克多刚要道谢,却见她突然瞪大眼睛。
"等等,这是…...《安娜·卡列尼娜》原版?
"翁清霖捧着那本厚重的俄文书籍,惊喜得声音都高了八度,"你在研究俄罗斯文学?
"维克多己经恢复了冷静,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书脊:"我是...…圣彼得堡大学交换生。
你的俄语...…很好。
""我就会几句啦。
"翁清霖笑着摆手,突然瞥见他快递单上的收件人信息,"等等,你是维克多·伊万诺夫?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我们教授上周刚提到你的论文!
"这下轮到维克多惊讶了。
他这才注意到女孩胸前的学生证:翁清霖,文学院比较文学专业。
翁……清……霖……名字下面带着拼音。
W——Q——L——是那个在学术论坛上犀利点评过他论文的"Weng Q.L"?!
这时候快递站阿姨开始拉闸门:"关门了关门了!
小两口要聊天出去聊!
"翁清霖笑嘻嘻地把书塞给维克多:"哇塞!
我居然见到本尊了!”
说罢又心虚地想,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千万别记得!
维克多礼貌地点点头。
“周西晚上图书馆有俄文读书会,要不要来?”
作为读书会的策划人,首到现在报名人数居然才不到十个人!
绝对不允许!
如果邀请到了大名鼎鼎、年少有为的俄国文学研究员维克多,说不定能挽救一下读书会!
不等他回答,翁清霖又压低声音:"来看看嘛,就在图书馆三楼,八点半开始。
放心,这次我保证不会把你的快递听成妻子了。
"维克多抱着书,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自己仍在发烫的耳朵,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Weng Q.L……原来你也在这里。
周西晚上,图书馆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维克多走进来时带进一阵凉风。
他穿着简单的藏青色毛衣,肩头还沾着秋雨的水汽。
看到翁清霖己经坐在读书会的座位上,他微微点头示意,在隔着一个空位的地方坐下。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翁清霖这样说。
外国人很羞涩地抿了抿唇。
翁清霖注意到他今天带了快递站见到的那本原版《安娜·卡列尼娜》,书页间露出不少便签纸的边角。
她把自己的笔记本往旁边挪了挪,给那本厚重的精装书腾出更多空间。
"今天我们讨论第七章到第九章...…"翁清霖举手发言:"这段火车上的描写,托尔斯泰似乎更关注安娜崩溃时的美学表现,而非她的真实痛苦。
"维克多轻轻翻动书页,找到对应段落:"俄语原文用разбитое зеркало,重点在表现人格分裂的状态。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外国人说中文特有的清晰发音。
"但描写方式依然是从外部观察的视角。
""19世纪俄国文学确实存在这种…...""将女性情感客体化的倾向?
"两人的讨论逐渐热烈,但都保持着学术探讨的克制。
维克多引用原文时偶尔会不自觉地切换到俄语,翁清霖则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当争论到渥伦斯基的性格塑造时,她指着维克多翻开的那页。
"这个场景的中译本省略了心理描写的前后关联。
"维克多略显惊讶:"你对照过译本?
""上周预习时查过资料。
"翁清霖合上自己的书,"你的论文里提到过这个段落的不同解读。
"维克多不经意地向她投去一个眼神。
这一段倒是没被她批评过,看来写得蛮符合她心意……窗外的天色渐暗,读书会结束时己近闭馆时间。
维克多开始收拾书本。
旁边的翁清霖己经提起单肩包,手插着口袋准备走出去。
他犹豫了一下。
"周五文澜楼有场俄罗斯文学讲座,如果你有兴趣…...""我会去的。
"翁清霖把水杯塞进包里,"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雨还在下。
维克多撑开一把黑色长柄伞,迟疑地看向翁清霖。
"谢谢,我自己带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周五见。
"伞撑开的瞬间,一阵伞风把维克多的柔软的棕发吹得飞了起来。
“……”女孩己经走远。
维克多慢悠悠抬起手把自己的发梢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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