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艳颜被蜂蜡的气味呛醒时,左手正死死攥着调色刀。
画室老式吊扇在头顶吱呀旋转,阳光穿过1999届毕业生涂鸦的玻璃窗,在亚麻画布上投下细碎光斑。
她盯着掌心渗血的月牙形掐痕——这是前世车祸时安全带勒出的形状。
"颜颜!
"画室门被撞开,穿灯芯绒背带裤的圆脸女生举着BP机冲进来,"老张说写生课改到紫藤廊了,让你带……"声音戛然而止。
齐艳颜看着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及腰长发变成齐耳短发,沾着钴蓝颜料的围裙变成oversize牛仔外套——这是她产后抑郁最严重时亲手剪的发型。
"你什么时候……"室友的惊呼被窗外的蝉鸣割裂。
齐艳颜抓起松节油往画布上一泼,前世临摹了三十八次的《簪花仕女图》开始溶化。
仕女鬓角的金箔顺着油彩滑落,像极了大女儿打翻药瓶时溅在地上的糖浆。
"告诉老张,我要转策展专业。
"她扯下画架上泛黄的课程表,1999年9月12日的数字刺痛指尖。
三天后,本该在樱花大道撞进宋盛文怀里的石榴汁,此刻正在她胃里翻涌成酸涩的胆汁。
***物理系机房,宋盛文盯着屏幕里闪烁的DOS光标。
1999年产的方正电脑喷吐热浪,机箱深处传来前世临终前救护车的嗡鸣。
他咬开第五支英雄钢笔的墨囊,在实验记录本上疯狂推算:若时空曲率δ=重生节点记忆偏差值,则当δ>0.73时存在平行时空叠加可能……"老宋!
"上铺的东北口音砸在后颈,"系花又托我给你带情书了。
"一张浅紫色信笺晃过眼前,折痕处洇着雏菊香水味。
宋盛文突然想起2023年签离婚协议时,齐艳颜指甲上剥落的也是这种紫色。
他抓起外套冲出机房,却在楼梯拐角撞见历史重演的预兆——美术系学生正往樱花大道搬运画架,空气里漂浮着熟透的丙烯酸酯气息。
转身撞进安全通道的刹那,防火门重重磕在肘关节,与前世被自行车撞倒的位置分毫不差。
"需要创可贴吗?
"清冷女声从上方飘落。
宋盛文抬头时,正看见齐艳颜的马丁靴踏在第三节台阶。
她耳后别着的不是前世那支白玉簪,而是用电路板残片改造的发卡,LED灯珠在昏暗楼道里明明灭灭。
"谢谢,我找校医室。
"他故意让普通话带上广东腔——前世她最讨厌他模仿TVB腔调调情。
果然,齐艳颜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递创可贴的手指在距他十公分处急停,转而在自己牛仔裤上蹭了蹭并不存在的灰尘。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宋盛文嗅到她身上混杂着松节油与烙铁的味道。
这不该出现在2000年的齐艳颜身上,就像他衬衫口袋里那张写着阻止母亲2001年移民的纸条,墨迹未干就己开始褪色。
***暮色降临时,齐艳颜蹲在美院废品站翻找。
五十斤旧画框下压着的《北京青年报》头版头条:中国艺术家蔡国强荣获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
她记得这个本该出现在2006年的新闻,此刻却提前六年泛着油墨香。
"同学要收废品?
"看门大爷举着手电筒晃过来。
光束扫过她怀里那摞《美术》杂志时,突然定格在1987年3月刊——母亲曾用这期杂志教她认颜体字。
而此刻杂志内页夹着的拆迁公告显示,798厂区将在三个月后开始搬迁。
齐艳颜摸出早饭剩下的两个菜包子:"这些我都要了。
"抱起杂志转身时,手电筒光晕里闪过半张电路图。
她假装系鞋带蹲下,发现废纸堆里露出计算机系作业本的残页,泛黄纸页上画着拓扑结构图,空白处潦草标注着类神经网络算法雏形——这至少领先时代二十年。
夜风卷着樱花掠过围墙时,齐艳颜终于在自己重生清单上划掉第一条:买下798厂区东侧仓库。
而最后一条永远避开宋盛文的墨迹,正在被不知名的水渍晕染成模糊的蝴蝶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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