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下来就不会哭。
给我接生的姜姨,是母亲的闺蜜。
曾在卫校学过几天医护的她,顺手抓过针线篓,操起做家务活的那把黑剪子,在酒精灯上烤了几下,然后“咔嚓”一剪子,剪断了连接我和母亲生命脐带。
见我一声未哭,她右手抓起我的双脚倒提起来,左手用力照我的屁股拍了一下。
“嘿嘿。”
我竟睁开了眼睛,冲着她笑了起来。
她惊的一哆嗦,失手将我从她的手上滑落下来,砸向一米多高的水泥地... ...“妈呀!”
失声惊叫分神的瞬间,姜姨眼急腿快,下意识抬腿用膝盖顶在炕沿上拦住了疾速坠落的我。
她满脸蜡黄,额头满是汗珠子。
“摸摸毛 没吓着,摸摸毛,没吓着。”
姜姨不停地抚摸我乳臭未干的头发,嘴里叨咕着,似乎在安抚我受惊吓的魂儿。
这就是农村古老的习俗“叫魂”。
据说孩子受到极度的惊吓,魂魄通常会被吓丟,叫魂能把受惊吓的魂找回来。
奇怪的是,我竟然是一声未哭,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
反而是姜姨和母亲被吓得失魂落魄。
或许是冥冥中我和姜姨有缘,也可能是由于她的意外失手而发自内心的愧欠,姜姨格外的喜欢我。
当然也不止这些原因,姜姨不仅是我西院的邻居,更主要的是她和我母亲都是襄平市的知青,一同下乡到我们的古城堡村,相继嫁到这里。
我生下来时,由于母亲身体虚弱,营养不足,奶水不够,姜姨就用她的多余的奶水喂我,她一年前生下女儿,也就是梅姐。
我经常和梅姐一左一右同时吸吮姜姨的奶汁,所以我长得白白胖胖的。
虽然我生下来到现在也没有哭过,异常的怪异,但却不影响姜姨对我的喜欢,因为我感觉到她的眼睛里所流露的情感,和母亲对我的情感是一样的,甚至要超越许多。
我也很喜欢被姜姨抱在怀里,然后默默用眼睛和她相互无声的交流。
不知不觉中,我竟发现自己有超出常人的特殊异能:读心术。
我看着姜姨的眼睛,就能窥知她内心的想法。
比如我感觉到她内心表露要亲昵我的情绪,果然几秒钟后,她就会亲吻我的额头、脸颊。
有时尽管我还没有表露出饥饿的情绪,但是我预感姜姨要喂奶给我,下一秒见她撩起衣服,开始喂我了。
那些藏在大人们脑海和心里的想法和活动,都能被我窥读心里,而超前预知,一一应验。
但唯一烦恼是,我要读懂预知大人们的内心心里,要长时间看他们的眼睛,这时候我的头就会莫名其妙的疼痛。
可当一但放弃这读心预感的念头,头立马就不疼了。
后来,我索性再也不去动这些好奇的读心念头。
因为我知道,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何必自寻烦恼呢。
我七岁那年,我和梅姐一同去村里的学校上学了,每天早上一起去,晚上背书包一起放学。
姜姨看着我和梅姐手拉手走着,便和母亲笑着说些什么。
我的好奇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待走近姜姨跟前,眼睛盯着她的眼睛,窥探她心里,刚才跟母亲说了些什么。
我很轻松就窥读到了姜姨的心里,原来她笑着和母亲说,这俩孩子,要在过去的年代,都订娃娃亲了。
我知道姜姨是打心眼里喜欢我。
我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和羞涩,虽然我七岁,但是娃娃亲和过家家,我还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表面故作不动声色,我当然不会把会读心术告诉给任何人。
私下里,我故意试探梅姐:“如果我们玩过家家游戏,你会不会给我当老婆?”
梅姐比我年长一岁,个头长的也比我高些,一双眼眸清秀如水,红扑扑的小脸蛋恍若初绽的梅花。
天真无邪地对我说:“嗯,行啊,不过等你长高过我,现在吗,我还是你梅姐。”
她摇晃着两条马尾巴小辫,向前面跑去。
我心里暗暗想,早晚有一天我不叫你梅姐。
关于阴阳风水,妖狐魔怪方面的奇闻传说,姜姨算是我的启蒙者,她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涉猎这方面的灵异故事,那时候,我每晚必听的,一个是刘兰芳的《岳飞传》,再就是姜姨讲的鬼故事。
姜姨讲的鬼故事往往不由自主开启我的读心术,因为我的读心和故事竟会融合于一体的境界,看着姜姨的眼睛,我仿佛自然而然身置于故事那些奇幻惊悚的情节,就像一道道隐秘的门,引领着我踏入一个灵异的世界。
这种奇妙的融合常常使我不能自拔。
一次梅姐发高烧,请了大夫打针吃药,到了第三天晚上,还没有退烧。
我用手摸梅姐的额头,好烫。
姜姨着急上火,去厨房拿了个生鸡蛋,在香炉滚了一圈。
拿了块红布蒙在八仙桌上,然后拿过那个生锈的梳妆镜子,平放上面。
双手恭敬拿着鸡蛋立在镜子上,嘴里轻声念道:“是碰上三爷就站住。”
松手,鸡蛋歪倒下了。
“碰上三奶奶你就站着。”
鸡蛋还是倒了,一连说出几个都是去世老人的名字,鸡蛋横竖就是不站住。
我看着都失去了耐心,心里想这鸡蛋自己咋能站住,这时,姜姨又想了想,又说道:“是惊扰了周奶奶,是你站住。”
手一松,鸡蛋竟稳稳站住了。
冷不丁一股过堂风从屋子穿过,吹得我浑身发冷。
我忽然想起,周奶奶上个月死的。
姜姨面露释然的神情,取出白天准备好的三张烧纸,翻出梅姐文具盒里的铅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我还没来得及认出,她就收好,随手拿过一盒洋火出去了。
姜姨就来到院子里,划根洋火点着了烧纸,火焰腾起饥饿吞噬烧纸,姜姨嘴里叨咕着:“周奶奶您德高望重,孩子小,您稀罕稀罕就好。”
一股没有迹象的风突然刮起,吹起正在燃烧的黄表纸,在半空打着旋儿,我看着姜姨姜姨紧皱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进屋时,梅姐酣睡正香,脸上出了不少汗,我再一次用手抚摸,烫人的脸蛋己是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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