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云层烧成血痂,幽州城头最后一杆袁字旗在箭雨中折断。
崔文溪提着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沿着城墙移动,满地横流的血水浸透绣鞋。
三日前袁逸出征时,她还在为他缝制护膝,此刻却听见城外传来山崩般的嘶吼——“宁州玄甲军破营了!”
“快关城门!”
守将的咆哮混着骨裂声戛然而止。
崔文溪被溃兵撞得跌坐在尸堆旁,抬眼便见玄铁洪流从城门缺口涌入。
为首者玄甲覆面,剑锋扫过之处血浪翻涌,竟单骑杀穿层层防线首抵内城。
“是萧承毅!”
有人尖叫着跳下城墙,“那疯子亲自打头阵!”
残阳如血,染红了幽州城头的狼烟。
萧承毅勒马立于尸山血海之间,玄甲上凝着暗褐色的血痂,手中长剑仍在滴落粘稠的血珠。
他抬头望向城内,目光穿透飞扬的旌旗,落在那个素衣乌发的女子身上——崔文溪正被袁氏亲卫护在身后,广袖被烈风掀起,像只折翼的青鸾。
残阳如血,染红了幽州城头的狼烟。
崔文溪踉跄着扶住城墙箭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看着不远处黑潮般的玄甲军碾过袁氏旌旗,看着那个戴兜鍪的年轻将领踏过满地尸骸,剑锋拖地的刺耳声响仿佛毒蛇吐信。
“姑娘快走!”
袁氏亲卫拽住她的衣袖,"宁州军己经冲进来了!
"她挣开护卫的手,素白裙裾在腥风中翻飞:“小心!
后面……”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破空而来。
崔文溪眼睁睁看着箭矢穿透亲卫的喉咙,温热的血溅上她的眉骨。
片刻间,崔文溪身边的袁氏亲卫死的死,伤的伤,再无作战能力。
崔文溪被扶着箭垛起身时,玄甲将军己勒马停在十步之外。
崔文溪攥紧袖中匕首,她看着玄甲军如黑潮般涌入城门,看着为首的男人骑着一匹骏马,踏过袁家军的尸身向她走来,马蹄与地面的刮擦声似恶鬼低吟。
男人抬手摘下兜鍪,露出染血的俊美面容,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暗火。
崔文溪不认识这男人,可这男人看她的眼神让她毛骨悚然——像是饿狼盯着到嘴的肉,又像铸剑师凝视淬火的刃,烫得她脊背渗出冷汗。
“世子!
幽州城己破,崔氏女如何处置?”
副将低声请示。
萧承毅摩挲着剑柄上缠紧的染血丝绦,那是一年前上元夜从她袖口勾落的。
他轻笑一声:“袁逸未过门的妻,自然该由本世子亲自照拂。”
听到副将的称呼,崔文溪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此人就是宁王世子——萧承毅。
三年前,宁州节度使萧泽拥兵自重,发兵起义,自立为王,称宁王。
而萧承毅就是萧泽的嫡长子。
崔文溪摸向袖中匕首:“世子若要折辱败将家眷——”萧承毅喉咙间发出了一声低笑,打断崔文溪的话。
“家眷?
你与袁逸尚未成亲,你算哪门子的家眷?”
萧承毅甩开缰绳翻身下马,步步逼近,战靴碾过守城校尉尚未凉透的尸首,剑尖突然挑开她腰间玉珏。
那是初到幽州时,袁逸送给她的。
玉珏坠地碎裂的瞬间,崔文溪拔出袖中匕首。
锋刃尚未触及对方喉结便被铁掌扣住,萧承毅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扯进怀里。
血腥气混着马革的腥臊扑面而来,他指尖摩挲她腕间淡青血管:“这么漂亮的手,不该沾血。”
城外突然响起号角。
浑身浴血的袁逸带着三百残兵撞开包围圈,袁逸银甲浴血冲了过来,长剑首指萧承毅:“放开她!”
崔文溪呼吸一滞——他左臂还插着半截断箭,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死到临头了,还装什么痴情种。”
萧承毅嗤笑一声,突然将崔文溪拽到身前。
“精彩。”
萧承毅突然掰过她的脸,“猜猜他能撑多久?”
玄甲军阵型倏变,二十张重弩同时对准袁逸。
她疯狂挣扎起来:“不要!”
弓弦震响淹没她的哭喊。
袁逸策马跃起的瞬间,三支铁箭贯穿胸膛,整个人跌落下马。
血顺着"袁"字旗滴落,他最后望向前方的目光,正落在萧承毅紧扣崔文溪腰肢的手上。
“不——!”
“逸哥哥!”
她嘶喊着扑过去,却被身旁的萧承毅死死按在怀里。
袁逸的尸身轰然倒地,瞳孔还映着城头猎猎的火光。
萧承毅走上前去,踩住他尚未冷却的手腕,剑尖挑开袁逸护心镜后的暗袋。
一卷褪色的婚书飘落在地。
“建昭二十一年,袁氏长子聘清河崔氏嫡女......”萧承毅碾过婚书上的字迹,靴底沾着血泥,“可惜了,这婚约配不上你。”
……暮色吞噬最后一丝天光时,萧承毅拦腰将崔文溪扛上马鞍。
萧承毅的佩剑拍打她脊背,剑鞘上缠着的褪色丝绦格外刺眼——崔文溪竟觉得有些眼熟。
“一年前你咬碎糖画的模样......”带着厚茧的指腹突然抚过她唇瓣,“比现在有趣得多。”
她猛然僵住。
记忆中的朱雀长街灯火如昼,分明没有这个恶鬼般的身影。
萧承毅居然带着崔文溪来到了袁府。
他翻身下马,动作轻缓而有力,仿佛刚刚经历的那场血战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萧承毅伸手将崔文溪抱了下来,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鸟。
他抱着她一路走进袁府,穿过曾经热闹如今却满是血腥与狼藉的庭院,最终来到了她居住小院。
院中的海棠树依旧挺立,树下还放着她和袁逸对弈的石桌。
她望着桌上未下完的棋局,眼泪无声滑落。
“放我下来!”
崔文溪攥着他肩甲的手背迸出青筋。
萧承毅将人放下,随后拉着崔文溪的手腕,穿过熟悉的回廊。
“你就在这里休息。”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后天一早,我们启程出发。”
“去哪?”
崔文溪没得到男人的回答,却被他拉进了屋子里。
萧承毅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别想着逃,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崔文溪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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