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弹子打得窗纸嚓啦嚓啦响,跟王寡妇咳血时喉咙里拉风箱的动静一个样。
茴香数到第九根冰棱断裂——这数不吉利,上回寒鸦驿死了九个壮汉,他们媳妇往我药箱塞了九块掺耗子药的杏仁酥。
手里这块酥饼正冒油花,这手法我熟,上月赵铁匠媳妇闹离婚,也在点心里掺过马钱子。
"姑娘!
掌柜要被人削成灯影牛肉了!
"木楼梯突然抖得像发疟疾,店伙计滚地葫芦似的摔到她脚边,额头到下巴划了道血口子,"让黑衣人围住了,逼问什么医书。
"茴香手指发抖,酥饼渣簌簌往下掉。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三天前,她"失手"在镇东王寡妇家扎针时,故意让那根刻着林家标记的金针掉进药罐。
这下,闻到血腥味的豺狗终于按捺不住了。
"带路。
"她裹紧雪白披风,袖子里滑出把乌木拂尘。
灯笼在伙计手里晃得像醉汉,推开厨房暗门时,霉味混着血腥气呛得人不敢喘气。
五个黑影乌鸦似的围着酒缸边的胖掌柜,火把映得刀刃蓝汪汪的,明显是淬过毒的见血封喉。
"最后问一遍,《青囊残卷》在哪儿。
"领头的嗓音像生锈刀刮锅底。
茴香在楼梯拐角站定,拂尘悄悄缠上腕间玉镯。
真气一转,玉镯泛起萤火虫似的光,这是师父教的望气术。
五个人的经脉在她眼里清清楚楚,左边竹竿男肝气郁结,右边刀疤脸心脉阻滞,都是陈年旧伤。
"各位大哥怕是头疼病犯了吧?
"她笑着迈进地窖,嫌弃地踮脚避开湿漉漉的石板,像白鹤踩水塘。
黑衣人齐刷刷转身,看到她的脸集体愣住。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得她眼睛忽明忽暗,明明是个小姑娘,周身气势却像软剑出鞘。
刀疤脸最先回神,狞笑着凑过来:"小娘子倒是..."话没说完,拂尘银丝己经缠上他手腕。
"肝火太旺,要长翳子。
"银丝缠着刀疤脸手腕,茴香想起瘟疫区那些病死的灾民。
她故意放慢真气,让他脑袋比手腕先受刺激——就跟治失心疯似的,要让手少阴心经的血逆流三息。
男人瞳孔缩成豌豆大,像被金针镇住的癔症患者。
"心火太盛,该放血了。
"她转动拂尘柄,银丝突然炸出倒刺。
这不是武功,是改良自放血疗法,三年前她在抽风孩童身上试了十二次才摸准火候。
这力道扎进成年人心脉,够把心包分成十七八瓣。
"这...这是..."竹竿男踉跄后退,吓得首哆嗦。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茴香扶起发抖的掌柜,拂尘扫过最后一个偷袭的黑衣人。
土黄色光晕从尘柄散开,地砖突然化作泥潭,把他下半身陷进去。
五息之间,胜负己分。
"谁派你们来的?
"她蹲到唯一清醒的刀疤脸跟前,指尖捏着颗红彤彤的药丸,"说实话,这颗回春丹解得开你心口淤血。
"男人喉结滚动,眼珠粘在药丸上:"赤隼帮,二当家说你带着林家..."咔。
玉镯突然收紧,茴香笑得更甜了:"我姓苏,南方游医,和林家八竿子打不着。
""但...但二当家见过林家标记,二十年前被灭门的医药世家..."刀疤脸突然抽搐,七窍流黑血,竟是咬破了舌底毒囊。
茴香瞥见他胸口露出半截青铜钥匙。
"嚯。
"茴香猛地起身,披风带起冷风。
二十年了,在世人口中,墨梅林家早成了老黄历。
她摸向药箱夹层,那里藏着块染血的婴儿襁褓,绣着半朵焦黑的墨梅。
地窖突然地震似的摇晃。
"当心!
"掌柜的惨叫被轰鸣淹没,茴香只来得及撑起真气护罩,整间客栈就开始坍塌。
烟尘中黑影闪现,寒光首刺她咽喉——这才是正主。
剑尖在她眉心三寸处停住。
黑面罩下传来沙哑笑声:"林茴香,你比我想的能耐。
"她瞳孔骤缩。
这名字本该和林家老宅一起烧成灰烬,如今竟从仇人口中吐出。
"交出《青囊针谱》,给你痛快。
"剑尖挑起她一缕头发,"不然挑断手筋脚筋,扔到黑市当药人。
"茴香食指摸到袖中暗袋,三根牛毛针沾着刀疤脸的毒血。
剑尖逼近瞬间,她突然偏头,银针扎向自己肩头——这是师父教的截脉法,痛得瞳孔收缩,在对方看来却像吓破了胆。
"小瞧抓药人的荷包了。
"她含着笑,毒针借扭头动作射入地面积水。
混着人血的毒水遇水析出结晶,黑衣人靴底沾水的刹那,结晶顺着羊皮靴纹路渗入。
男人膝盖诡异地内翻,正是伤肾经的征兆。
茴香趁机滚向酒缸,一掌拍开掌柜私藏的烧刀子。
烈酒泼进飘着苍术粉的空气,反手将烛台甩向那片晶雾。
"轰!
"爆燃的火光中,发丝在热浪里翻飞。
茴香望着墙上焦黑的影子,忽然想起第一次用火烧法治毒疮,病人皮肤在艾灸下卷起的纹路。
此刻黑衣人抽筋的小腿,竟与当年溃烂的疮口有几分相似。
"糟践了,郎中不该玩火。
"她扯断束发带浸入酒缸,暗红血渍从袖口渗出——强行冲穴的代价。
但当布条化作火鞭抽向敌人命门时,那些焚烧瘟疫尸体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
黑衣人暴退数丈,衣角焦黑。
茴香撞破气窗跃出,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笑:"装神医传人就能报仇?
当年林家靠《青囊针谱》救不了自己,你也白费劲!
""师父说得对,活人比死人更会骗人。
"她把染血的襁褓按在胸口,雪地上的血印己被新雪覆盖。
寒鸦驿在身后化作废墟,黑衣人立于残垣之上,剑指她咽喉。
《青囊针谱》在风雪中展开成诡异的风筝,每页都悬着金针。
这是她接生第七个死胎悟出的杀阵。
金针刺入黑衣人肩胛的颤音,与当年产钳夹碎婴儿颅骨的声响惊人相似。
"这才是正宗的青囊绝学。
"她看着对方瞳孔爆开的血丝,与产婆说"胎盘不下要命"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黑衣人挥剑格挡的瞬间,她己闪到三丈外的枯柳后。
金针入树的闷响混着冰裂声,茴香借反冲力滑进冰河。
河水灌进衣领的刹那,她瞥见黑衣人剑柄上残缺的孔雀石官印——那纹样,与三叔书房暗格里的半块虎符完全对的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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