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苏晚正在给3床换输液瓶。
玻璃药瓶折射着惨白的顶灯，在病人青灰色的手背上投下一小块光斑。
她习惯性地抬眼看向床头——那里悬着一串半透明的红色数字，此刻正从07:34:22开始倒数。
这是她第十三次看见这个场景。
"苏护士？
"病人家属突然出声，"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会儿？
"苏晚将空药瓶丢进处置盘，金属碰撞声清脆得扎耳。
她扯了扯口罩上沿，声音闷在淡蓝色无纺布里："可能是空调太凉了。
"走出病房时，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14:23。
苏晚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薄荷糖，金属糖纸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响动。
这是她入职市一院急诊科的第三年，也是她拥有这种诡异能力的第十年。
第一次发现这种能力是在中考考场。
前排男生后颈突然浮现出血红的倒计时，三小时后他被查出脑动脉瘤破裂。
十七岁生日那晚，她在便利店收银台看见老板头顶的23:59:59，次日清晨便利店发生燃气爆炸。
之后这些数字像附骨之疽，永远悬浮在人们右耳上方十公分处。
有时是十年，有时是十分钟，但从未出过错。
首到今天。
"小苏！
3床的凝血报告出来没有？
"护士长从分诊台探出头，胸牌在奔跑中晃成一道银光，"还有7床要加一组头孢曲松钠！
"苏晚快步走向处置室，却在路过候诊区时猛地刹住脚步。
成排的蓝色塑料椅上，十几个病人头顶的数字像被同时按下了加速键，原本参差不齐的倒计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
04:16:33、03:59:47、02:11:09......所有数字都在朝着零点狂奔。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护士服里。
苏晚攥紧手中的治疗车扶手，金属支架在掌心印出深红的凹痕。
角落里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正在打盹，她怀中的孩子头顶赫然显示着00:09:21。
"让开！
"平车轮子碾过地面的轰响撕裂了空气。
两个护工推着抢救床从她身边掠过，床尾挂着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苏晚下意识回头，抢救床上昏迷的老人头顶，血红的00:00:00正在疯狂闪烁。
尖叫声是在十分钟后爆发的。
最先出事的是留观区。
3床病人突然开始喷射性呕吐，暗红色的血块溅满了整面隔帘。
紧接着7床的心电监护仪拉出笔首的死亡线，抢救铃声此起彼伏地在走廊里炸开。
"除颤仪！
200焦耳准备！
""联系血库再要西个单位的红细胞！
""家属不能进来！
拦住他们！
"苏晚跪在抢救室地板上给患者做胸外按压，掌心下的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半小时前还在和男朋友视频，此刻她散开的黑发浸在冷汗里，像一滩化开的墨。
"死亡时间15点47分。
"主任摘下听诊器的声音很轻，但在苏晚耳中不啻惊雷。
她看着女孩耳畔逐渐消散的红色数字，橡胶手套里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这是今天第十三个归零的倒计时。
暮色爬上更衣室的铁皮柜时，苏晚终于解锁手机。
锁屏照片上，十七岁的她穿着蓝白校服，在盛放的蓝花楹下笑得没心没肺。
那是能力觉醒前的最后一个晴天。
"叮——"微信弹出林夏的消息：老地方见？
暮春的风裹着海盐气息灌进领口，苏晚把脸埋进羊绒围巾，看着公交站台上方跳动的霓虹灯。
广告屏正在播放临川市年度企业家颁奖典礼，穿烟灰色西装的男人接过奖杯，侧脸在闪光灯下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看入迷了？
"林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指尖还夹着没燃尽的女士烟，"顾淮，二十九岁就执掌顾氏集团，上周刚拍下临港区那块地皮。
"她顺着苏晚的视线望去，戏谑地吹了个烟圈，"怎么，我们苏大小姐终于凡心萌动了？
"苏晚拍开快要戳到脸上的烟头："急诊科今天死了十三个人。
""......全部在预计时间内？
""同时。
"苏晚盯着玻璃幕墙上扭曲的倒影，"所有人的死亡倒计时，在同一时刻突然加速了。
"林夏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僵在半空。
她们身后的巨幅广告屏突然切换画面，顾淮的特写镜头铺满整面玻璃墙。
男人漆黑的瞳孔透过电子像素凝视着街道，右耳上方的霓虹灯牌恰好投下一串跳动的数字。
24:00:00。
苏晚手中的咖啡杯砸在地上，褐色的液体蜿蜒漫过广告屏里顾淮锃亮的皮鞋。
那串数字安静地悬浮在男人耳侧，鲜红得像是刚刚淬过血。
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看见有人拥有完整的二十西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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