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繆的剑尖挑碎第七片雪花时,腕骨突然传来撕裂般的抽痛。
那痛意顺着经脉攀爬,像是有人将烧红的铁砂灌进了血管,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收势抬眼望向山门,墨色夜空下本该灯火通明的飞雪剑派,此刻却像头俯卧的死兽,吞尽了所有光息。
掌心的冷汗浸透了剑柄上的缠绳,远处鸦群惊飞的声响刺破寂静,惊得他心头一跳。
"师父!
"少年蹬碎脚下青石,跃上枝头。
靴底碾过枯枝积雪,留下点点红梅般的血印。
往日从后山练剑处到正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此刻却觉得每一片划过脸颊的雪花,都带着刺鼻的血腥气。
祠堂的朱漆大门歪斜着,半截断剑将老门房的尸体钉在门上。
季繆踉跄着撞进前厅,火盆里未燃尽的《飞雪剑谱》正卷起黑灰,扑在他脸上。
他颤抖着扒开压在供桌下的尸体,母亲发髻间的银簪,正深深插入她的咽喉。
"别看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密室方向传来,"你爹的剑倒是硬气,断成三截还捅穿了我两个弟兄。
"季繆猛然转身,剑锋扫过密室铜灯,火星溅在方邗的玄铁面具上,映出他眼中的阴鸷。
作为亡命社的首脑,方邗正用染血的剑鞘挑起季父的头颅,脚边白莲教护法的银丝拂尘上,还缠着半截肠子。
血腥味混着松油燃烧的焦臭扑面而来,季繆只觉喉头一阵翻涌。
"百年前,白莲圣女被你们祖师爷一剑穿心......"方邗踢开挡路的无头尸,青玉扳指刮过季繆颈侧时带起半道血痕,"今夜用三十七条人命还债,算便宜你们了。
"少年暴退时撞翻暗格,一只琉璃瓶滚落脚边。
瓶身上"无极"二字刺痛了他的眼——三年前,父亲亲手将这仙丹封入密室时曾说,此物能让人半步通神,也能让人永堕阎罗。
就在白莲护法的拂尘银丝洞穿他左肩的瞬间,季繆狠狠咬碎了琉璃瓶。
冰渣混着血腥气在口中炸开,五脏六腑仿佛被塞进了雪山冰窟,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蔓延。
他听见自己骨骼爆响,白发如霜雪般漫过眼前,掌中锈剑突然绽出三尺冰棱。
"雪魄真气!
"白莲护法尖啸着后撤,可拂尘上缠着的冰棱却顺着银丝迅速攀爬。
季繆只觉血液仿佛在凝结,可手中的剑却从未有过的轻盈,轻轻一挥,便切开了七重天蚕丝软甲。
方邗的玄铁剑架住冰刃,爆出串串火星:"好个飞雪剑派,竟藏着这等邪物!
"他面具下的眼睛扫过季繆急速变白的鬓角,突然收势撞破窗棂,"让他逃,这寒毒入髓的废人,活不过三日!
"季繆踉跄着扑进后山寒潭,白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体内奔涌的寒气将潭水冻成冰碴,左肩伤口渗出的血珠刚一落地,就凝成了红玛瑙般的冰晶。
他攥紧正在褪去冰霜的锈剑,听见十里外官道上,马蹄声震落了松枝上的积雪。
当掌心最后一丝温热消散时,少年用剑锋在冰面上刻下一个带血的"亡"字。
寒潭倒影里,白发少年咧开嘴,笑容比今夜飘过祠堂顶的血月还要凄绝。
寒潭冰面炸裂的刹那,季繆贴着水面倒掠而出。
三支淬毒弩箭"噗"地钉入他方才倚靠的枯树,树皮瞬间泛起青紫色的泡沫。
亡命社的铜环刀在月光下连成一片银网,刀刃划破的夜风里,裹着辽东口音的咒骂。
"小崽子头发倒比娘们儿还俏!
"为首的刀疤脸舔了舔刀刃上的冰霜,突然被同伴拽着后领暴退。
季繆靴底冻结的潭水在枯草间蔓延,五丈内的杂草,尽数覆上了白霜。
左臂经脉如同被千根冰锥同时贯穿,季繆却咧嘴笑了。
方才强行催动的三成雪魄真气,正在掌心聚成一朵冰莲。
他故意漏出踉跄的破绽,待七把钢刀近身的瞬间,猛然旋身挥臂。
冰莲炸开的碎屑洞穿皮甲,那声音像极了幼时在厨房捏碎冻豆腐的脆响。
血雾还未落地就凝成冰珠,季繆踩着满地红玛瑙般的血晶,跃上松枝。
左臂垂在身侧己无知觉,袖口结满霜花的布料擦过脸颊时,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脖颈上凝结的血冰碴。
破庙里,残破的观音像被月光切成两半。
季繆蜷在供桌下啃咬供果,牙齿打颤的声响竟盖过了窗外的狼嚎。
掌心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他盯着手腕处渐渐发蓝的血管,突然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抓起香灰,在地上划字。
"此仇......"香灰被伤口滴落的血珠晕开,他索性咬破指尖,在供桌刻下痕迹。
腐朽的木屑混着血水卡进指甲缝时,十里外传来马匹的惊嘶——那是塞北独有的汗血宝马,方邗上月才从金人手中抢来三匹。
季繆翻上庙梁的瞬间,佛像的莲花座突然发出机括转动的轻响。
他屏息望去,三只灰鼠从佛肚暗格窜出,爪子上还沾着未干涸的桐油。
月光偏移时,观音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金线绣纹的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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