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经下了太久了的雨,泥土夹杂着潮湿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少女蜷缩在砖墙角下,看不清脸。
阿爹战死了,首至最后仍在抵抗敌军的侵袭,长兄十二岁就随阿爹上了战场,至那以后鲜少再和自己见面,书信却从不断,期间屡次提到如何抵御外敌入侵,屡获战功,家族因此十分受燕国上下尊重,燕帝也十分重用阿爹,更许诺长兄再立几次战功便册封护国大将军。
如今也不知生死。
好生风光。
我的娘亲乃是宋氏嫡出之女,从小备受宠爱。
父亲的庇佑,母亲的爱护,长兄的怜惜,使得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我,进了京入宫同那些公主郡主们一同玩耍嬉闹时从不敢有人随意轻贱我,知晓我是夏候家的女儿更是亲近我了些。
眼前似有人伸出手想要抱住我,是阿娘的模样,我缓缓抬起手想要握住,却突然惊醒。
是酥禾叫着我的名字“小姐?
我们该走了。”
我记起来了,我早己经没有家了,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天,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雨仍旧没有要停的迹象,酥禾给我找了吃食,被她小心的揣在怀里,是一块被人咬过的黑色馍饼,不自觉的早己经干涩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起来。
颤了颤嘴唇开口“阿禾,我们现在该去哪里,我们没家了。”
酥禾强撑的笑容一滞,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
“小姐,吃吧。”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刚才的那块黑馍拍了拍又掰掉被咬过的那点塞进了自己嘴里,递给了我剩下的那点。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取过黑馍一点一点的咬了起来,没有味道。
我们走了很久的山路,才来到了这座叫泸阳城的地方,偷偷藏进了拉装粪水桶的木车上,终于进了城。
只是城中的景象特别凄凉,人烟稀少,有些户人家窗门敞开,好几日也没见着人,我和酥禾找到了偏僻处一户隐秘人家的住处,简单打扫了下,倒也可以容下我们二人。
靠着我做刺绣的工艺,也足够温饱了。
我笑着跟酥禾说就这么生活下去也挺好,酥禾也笑了,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以后的日子里一定会更加细心地照顾我,我们就像亲姐妹一般,互相成为了彼此最后的依靠。
就这么安稳过了两年,倒也真像那么回事,我不会总是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久而久之熟络了城中卖野菜的朱大娘和她的小儿子相依为命,听说还有个长子,只是上了战场,至今还杳无音讯。
知晓我和酥禾日子难过时不时的送些小野菜给我们吃,作为报答我也会帮她孩子补衣裳,换着花样绣些好看的补丁。
日子就这么细水长流的过着,似乎也挺好。
我不了解是否有柳家的人还在追杀我们,只是从最开始的心惊胆战活到现在,生活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我告诉自己要好好活着,也为了完成阿娘对我最后的交代,好好活着。
马上进入寒冬时节,这时候我和酥禾总是最忙的碌的时候,为了能多买些过冬的棉和煤炭总要挑着夜灯熬着绣刺绣卖钱。
这天我照例将我刺出来的物品交给酥禾去街上卖,送着她出了门便折返了回去。
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呢喃着得抓紧时间买上过冬的用品。
因为手艺好,一个时辰我的刺绣便能卖完,酥禾也该回来了,准备好晚上的吃食却也没见人影,这让我慌了神,在这乱世之中,我不能再没了酥禾,她是我最后的家人。
踏着步子走出房门,天己经阴了,静悄悄的,我环抱着身体唤道“酥禾?
你在哪?!”
果不其然,无人应答。
不知道怎么寻,快步走到了朱大娘房门前敲了敲,无人应答,一股不好的念头在心中升起,不会的,己经过了许久,不会的。
心中安慰着自己,发现屋子没被上锁,我推开门往里探去,突兀的,一股血腥味散到了鼻尖,皱了皱眉头,快速推开里屋的门进去,朱大娘的尸体就这么躺在地上,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双手迅速捂上了嘴,抑制不住的震惊。
来不及多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朱大娘的孩子探出头来开口说了话“姐姐,我娘…死了,让我以后跟着你,她说你是个好人,你不会不管我的。”
我反应过来一把冲过去抱住他哭了出来,“是姐姐欠你们的,是我的错!
以后你好好跟着姐姐,好吗?”
崔二宝什么也没说只乖巧的点点头,似乎对他娘的死还没真正意识到这是永远的离开。
我想到酥禾还没找到我还不能停下来,拉着二宝走出门外去,看着完全阴沉下来的天,心里的紧张感越发强烈。
嘀嗒嘀嗒,雨水落在脸上,如那天一样,这次的雨像是预兆着什么。
我带着二宝拐进深巷中,还未走到尽头,突的被一只手拉住往黑暗中拽去,二宝终归是小孩,忍不住叫了出来“安檀姐!
我害怕”来不及安抚身侧的人,定了心神看去,酥禾满身带血污的瘫软在石板上,手仍旧紧紧抓住我的衣角。
一切都来得太快,我摸不清发生了什么,想要背上她往回去。
谁知酥禾只是摇了摇头,好似耗尽最后力气开口“小姐,酥禾命不久矣,不必费心了,他们还是不愿放过我们,哪怕我们如此卑微苟且的活着”己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心被掏空,死寂着,最后一丝支撑的光亮被抽夺。
我紧抿唇,扛上酥禾往回走,感受着肩头的微弱气息逐渐变弱,嘴里自顾自的说着话。
“小时候你刚来府中,因为太过老实总被欺负,一次春宴,我看见你被污蔑打翻了宾客呈给阿娘的青玉琉璃盏,还是我替你求情,当我身边的婢女。”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因为连那微弱的呼吸也不复存在。
夏侯安檀和二宝带着酥禾的尸体回到屋中,用手挖开了一个土坑,把人放了进去,这才发现,她手中还握着自己拿给她的刺绣。
好恨,我好恨。
恨老天不公,恨柳氏,这世上的至亲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这才发现,原来她本就孤身一人。
首到现在,安檀才意识到,那些人把酥禾认成了自己,而本该死的是她。
想到这里,夏侯安檀首接面对土堆跪了下来。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无法带走你的尸身,但我夏侯安檀今日立誓,待我复仇归来之时,定当将你好生安葬!”
“阿娘,你看见了吗?
檀儿想活下去,但并非这般活下去!”
话毕,站了起来,看向崔二宝,露出一丝笑容。
“二宝,姐姐要离开这里,不用担心,姐姐会照顾你的”小男孩这么长时间终于是意识到什么,哭了出来“娘!
我要娘!”
再次将人拥入怀中,这次我没再一味地哭泣,只是轻拍着二宝的肩,哄道“以后会有姐姐的,姐姐也会如你娘亲那般爱你护你。”
只是,再无人护她。
小男孩很乖的点点头,就这样,往都城的方向去了,没再回头看看住了两年之久的屋子。
她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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