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稻生稻穗永丰最新完结小说推荐_全集免费小说野稻生稻穗永丰

1 第一章 归犁晨雾还未散尽，张建国拖着行李箱站在村口的老樟树下。

行李箱轮子卡在青石板缝隙里，他使了两次劲才拽出来。十年前离乡时铺的水泥路早已开裂，

缝隙里钻出丛丛狗尾草，在晨风里摇成一片毛茸茸的金黄。"这不是建国吗？

"村头小卖部的王婶拎着塑料桶出来倒水，桶沿还沾着几片烂菜叶，

"你爸昨儿个还念叨你呢，

说是要把西边三亩水田改种莲藕......"张建国勉强扯出个笑，

行李箱把手硌得掌心生疼。三个月前接到母亲电话说父亲中风时，

他正在调试新研发的插秧机。此刻沿着记忆里的青石路往家走，

沿途的土坯房都变成了贴着白瓷砖的小楼，唯有自家老屋的灰瓦屋檐还倔强地探出墙头。

"咳咳......"刚跨进院门就听见剧烈的咳嗽，混着中药罐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父亲张德贵歪在竹躺椅上，左半边身子盖着褪色的军大衣，右手还攥着把生锈的锄头。"爸。

"张建国把行李箱靠墙放好，竹椅发出吱呀响动。父亲的眼皮颤了颤，浑浊的眼珠转过来，

嘴角歪斜着挤出几个字："回...回来...种地？"母亲端着药碗从灶房出来，

围裙上沾着草木灰："你爸天天抱着那几本土地证，生怕村里来收地。

"她掀起衣角擦了擦眼睛，"上个月李书记带人来说搞什么集约化种植，

你爸抡着拐棍把人赶出去......"正说着，院外传来突突的柴油机声。

张建国探头望去，只见三台橘红色收割机排着队碾过田埂，

履带掀起的泥浆溅在路边紫云英上。几个戴安全帽的人拿着测绘仪在地头比划，

红白相间的警戒线把整片稻田分割成规整的方块。"那是永丰农业公司的。"母亲压低声音，

"隔壁王叔家二十亩地全租给他们了，一年八百块一亩......""放屁！

"父亲突然挣扎着要起身，药碗哐当摔在青石板上，

"祖...祖产...咳咳..."张建国连忙扶住他嶙峋的肩膀，

隔着棉布都能摸到凸起的肩胛骨。记忆中父亲的后背总是挺得笔直，

像村口那棵遭过雷击却始终不倒的老槐树。午后，张建国戴着斗笠来到自家稻田。

清明插的秧苗本该长到小腿高，此刻却蔫头耷脑泛着黄边。他蹲下身抓了把土，

板结的土块里混着灰白色颗粒，捏碎了在指间沙沙作响。"用太多化肥啦。

"田埂那头传来苍老的声音，赵阿公拄着竹竿慢慢挪过来，裤脚还沾着泥，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现在种田就跟喂猪似的，复合肥一撒，

除草剂一喷......"老人用竹竿戳了戳田边的排水沟，泛着油光的黑水正汩汩流过。

张建国望向远处正在作业的收割机，金黄的稻浪被钢铁巨兽吞进肚里，吐出整齐的秸秆捆。

他想起农机厂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传感器，能精确计算每株稻穗的灌浆度，

却测不出泥土里消失的蚯蚓。夜色降临时，村委办公室灯火通明。

李书记指着规划图说得唾沫横飞："咱们村六千亩耕地整体流转，

永丰公司承诺建现代化育秧工厂......"张建国缩在会议室角落，

看着投影仪光束里浮动的尘埃。前排几个村民正在合同上按手印，

鲜红的印泥让他们粗糙的指腹像结了痂。"张家那五亩三分地到底签不签？

"李书记突然提高嗓门，"全村就剩你们家当钉子户！"所有人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

张建国感觉后颈发烫，父亲嘶哑的吼声又在耳边炸开："饿死...也不卖地！

"回家的路上，月光把田埂照得发白。张建国踢到个农药瓶，绿色玻璃碴在草叶间幽幽反光。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还留着厂长发的消息："小张，智能插秧机项目不能停，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蛙鸣突然沉寂，远处传来汩汩水声。张建国循声望去，

见两个黑影正在永丰公司的育苗基地后墙根忙碌。他悄悄摸近，

浓烈的化学制剂味道刺得鼻腔生疼。借着月光，

看清那人手里攥着的软管正往灌溉渠排放冒着泡的黑色液体。

2 第二章 暗渠张建国猫着腰钻进芦苇丛，腐殖质的腥气混着刺鼻的酸味直冲脑门。

裤腿被露水打湿黏在小腿上，他摸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那两人戴着防毒面具。

月光照在软管表面，泛起彩虹似的油膜。"谁在那儿！"突然一声暴喝惊飞夜鸮。

张建国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泥水溅在脖颈上冰凉刺骨。

他慌不择路跳进灌溉渠，污水瞬间漫到腰际，裤兜里的手机发出短促的嗡鸣。凌晨三点，

张建国蜷缩在灶房擦洗小腿上的红疹。母亲留下的搪瓷盆里，漂着一层细密的油花。

手机在窗台上震动，厂长发来最后通牒："明天再不返岗，项目组就换人。"鸡叫头遍时，

他摸黑去了镇卫生院。值班医生捏着化验单皱眉："重金属超标啊，最近接触过污染源？

"玻璃窗外，永丰公司的运苗车正呼啸而过，车斗里翠绿的秧苗在晨曦中鲜嫩欲滴。

村委办公室的铝合金窗折射着刺目阳光。李书记嘬着保温杯里的枸杞茶，

指节敲击桌面咚咚作响："小张啊，你爸那几亩薄田，还不够人家机械化作业的油钱。

"张建国把污染检测报告拍在桌上，A4纸被穿堂风吹得簌簌抖动。李书记瞟了眼数据，

突然笑起来："到底是文化人，还整这些洋码字。"他拉开抽屉，

整条软中华底下压着永丰公司的礼品册，"你爹的医药费，公司可以全包。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晒着打谷场。张建国攥着采样瓶走向灌溉渠，

却发现昨天排污的位置新砌了水泥台，两个保安正蹲着啃西瓜。

戴金链子的那个啐了口籽："这年头还有拿玻璃瓶装河水的傻X。

"赵阿公的木板房藏在竹林深处，檐下晒着几十种草药。

老人用竹筷搅动陶罐里的黑褐色液体，蒸汽在梁柱间缭绕成雾。"这是菖蒲根熬的解毒汤，

"他把陶罐端到张建国溃烂的小腿边，"先人的法子比机器管用。"蝉鸣撕扯着夜幕降临。

张建国伏在晒谷场的草垛后，夜视仪是跟县环保局同学借的。凌晨两点，

排污口的暗门悄然开启，这次流出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荧光绿。他刚按下快门，

背后突然袭来钝痛，夜视仪摔进泥沟发出闷响。"城里来的少爷也学人当侦探？

"金链子在月光下晃成虚影，钢管抵住他锁骨，"李书记没教你怎么做人？

"另一个人扯过他背包，采样瓶接连摔碎在青石板上，玻璃碴扎进掌心火辣辣地疼。

暴雨是后半夜砸下来的。张建国瘸着腿撞开家门时，父亲正举着油灯在堂屋转圈，

军大衣下摆拖出水痕。"稻...稻子..."老人歪斜的嘴角淌着涎水，

枯手指向神龛上的谷穗——那是去年丰收时留下的种粮。灶房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泣。

张建国拧开台灯，发现背包夹层里还藏着支试管，赵阿公给的草药正中和了部分毒素。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父亲的土地证，泛黄的纸张上画着弯弯曲曲的沟渠图，

那是太爷爷手绘的排灌系统。雨幕中，永丰公司的育苗基地亮如白昼。

张建国套着父亲的老蓑衣，沿记忆里的沟渠走向后山。野葛藤缠住脚踝，

他摸到一处被混凝土封死的古水闸——正是规划图上标注的"7号排水口"。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手机突然震动。县环保局同学发来消息："你送检的水样里检出六价铬，

超标四百倍！"几乎同时，院外传来急刹车声，李书记的奥迪A6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年轻人就是爱较真。"李书记的鳄鱼皮鞋碾着门槛边的蜗牛壳，

"你爹的复健医院联系好了，省城的。"他指尖夹着份土地转让协议，"签个字，

今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张建国望向竹躺椅上的父亲，

老人正用还能动的右手抠挖藤椅扶手，指甲缝里嵌满陈年包浆。

墙上的老黄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泛红的"宜栽种"字样，墨迹还是父亲用毛笔描的。

暴雨在清晨骤歇。张建国踩着湿滑的田埂走向后山，蓑衣滴滴答答淌着水。

扒开伪装成草皮的塑料布，暗渠的排污管正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摸出赵阿公给的竹哨，

三长两短的唿哨惊起一群白鹭。当十七个白发老汉出现在地头时，永丰公司的保安傻了眼。

这些当年修水库的老把式，正用祖传的探水竹竿敲击地面。

赵阿公蹲下身嗅了嗅土腥味："七尺往下，藏着旧河道呢。"日上三竿，

镇政府的黑色轿车和县环保局的执法车同时进村。张建国站在古水闸遗址上，

看着父亲用歪斜的字迹在举报信上按手印。老人哆嗦的拇指印泥，

在雪白A4纸上洇成血色的圆。黄昏时分，张建国在灶房发现父亲珍藏的酒坛子空了。

残缺的"茅台"字样旁，贴着张泛黄的奖状——"奖给红旗公社先进生产者张德贵"。

酒香从后院飘来，老人正用唯一能动的手，把陈年高粱酒浇在板结的田垄上。夜幕降临时，

张建国拨通了厂长电话。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

永丰公司的围墙正在执法人员的监督下拆除。他把父亲的土地证塞进行李箱夹层，

突然摸到个硬物——那是他离家时摔碎的插秧机模型，此刻被母亲用米浆粘得齐齐整整。

3 第三章 根生晨雾裹着柴油味漫进院子时，张建国正蹲在井台边淘洗稻种。

褐红色的籼米在竹筛里滚动，偶尔挑出几粒带黑斑的，都被他掐进搪瓷缸里。

父亲歪在藤椅上盯着看，突然从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呜咽，枯枝似的手指戳向东南方。

"老张头说后山洼地还有野稻？"赵阿公撩开沾满露水的竹帘，腰间别着的镰刀鞘还在滴水。

十几个老汉挤在院门口，帆布鞋上沾着新鲜的黄泥，肩上竹扁担晃着空箩筐。

张建国展开父亲珍藏的沟渠图，牛皮纸上的朱砂标记已经褪成暗褐色。

老人们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

长满老茧的指腹摩挲着"野人沟"三个小楷——那是饥荒年间藏过救命粮的野稻谷地。

永丰公司的挖掘机正在村口集结。李书记的新助理举着扩音器喊话："非法阻挠土地平整的，

按治安条例处理！"几个穿迷彩服的保安往推土机履带前泼柴油，空气里泛起刺鼻的挥发味。

正午的太阳晒软了柏油路。张建国领着老人们钻过高速公路桥洞，父亲被绑在竹制担架上，

军大衣里露出半截探水竹竿。野葛藤划破手背时，他闻到久违的腐叶气息，

二十年前跟着父亲进山找野蜂巢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停！"赵阿公突然按住众人，

竹杖戳向岩缝里几株蔫黄的稻穗。张建国扒开藤蔓，

心跳陡然加快——在混凝土护坡与风化岩的夹缝中，竟有一小片青绿的野生稻迎风摇晃。

老人们突然齐刷刷跪下来，开裂的膝盖砸在碎石地上咚咚作响。王叔解下缠头的蓝布巾，

颤抖着包住几粒带芒刺的稻谷："六十年了...那年发大水，

就是这种野稻救了七十二条命..."挖掘机的轰鸣从山脚传来。

张建国摸出瑞士军刀割稻穗，刀刃却被父亲按住。老人用还能动的右手抓起把红土，

混着唾沫抹在稻秆切口处，咿咿呀呀地比划着祖辈相传的采种仪式。下山路上，

十七个老汉的箩筐里铺着湿润的青苔，野稻种像襁褓中的婴儿被小心呵护。

父亲在担架上哼起喑哑的山歌，调子穿过高速公路隔音板上的破洞，

惊飞了落在推土机顶棚的灰斑鸠。深夜的灶房飘着酒香。张建国按父亲比划的土法，

把野稻种泡进掺了草木灰的井水里。母亲翻出陪嫁的陶瓮，瓮底还粘着1983年的糯谷壳。

电子钟跳过零点时，他忽然发现浸泡的野稻种竟比白天饱满了一圈。

暴雨在插秧节这天如期而至。张建国赤脚踩进水田，脚踝上的纱布渗出血迹。

二十八个老汉在自家田里同时开秧门，祖传的蓑衣与永丰公司的塑料雨衣隔渠对峙。

李书记的奥迪车陷在泥泞里，车载广播还在播放农业集约化推进的新闻。

野稻苗比杂交稻矮半头，细长的叶片却硬挺如剑。赵阿公往田埂撒雄黄粉时，

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这稻子根能钻三米深，专吃地底下的毒。"张建国蹲身查看，

果然见板结的土层裂开细缝，灰白土块里渗出了暗红的水渍。端午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