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雕花木窗时,我正对着铜镜将最后一支金镶玉步摇插入发髻。
镜中人眉眼凌厉,绛色唇脂在唇角抿出锋利的弧度——这才符合商界女强人的形象。
"夫人,车马备好了。
"林月婵捧着账本立在门边,藕荷色襦裙衬得她气色好了许多。
短短半月,这丫头己经学会用螺子黛描眉,发间别着支素银簪子,倒有几分女掌柜的雏形。
我接过她连夜整理的绸缎庄流水簿,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昨日教你的复式记账法,用得可顺手?
""回夫人,按您说的借方贷方分开记录,确实比单式明晰许多。
"她眼睛发亮,"只是这阿拉伯数字......""无妨,先用汉字标注。
"我合上账本,"今日去码头,你且看仔细。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唐清骑马随行在侧。
自那日归还卖身契,这少年便时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此刻他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凸,显然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码头上,扛着麻包的苦力们见到林家徽记的马车,纷纷停下脚步。
我扶着林月婵的手刚落地,便听见一声嗤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家的寡妇。
"绸缎商王老板腆着肚子踱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女人家不在后院绣花,跑来码头闻鱼腥味?
"唐清的手瞬间按在剑柄上,我却抬手制止。
从袖中抽出鎏金算盘,珠子相撞的脆响让周遭安静下来。
"王老板上月从南洋进的二十船胡椒,如今还压在仓里吧?
"我拨动一颗碧玉珠,"每船运费西十两,仓储费每日五钱,到今日巳时三刻......"算珠噼啪作响,"合计亏损一千八百六十西两三钱。
"王老板的肥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周围传来压抑的笑声,几个船老大交换着惊诧的眼神。
"你、你怎知......""我还知道三日后会有批暹罗香料抵港。
"我逼近一步,闻到他身上沉水香都盖不住的汗味,"若王老板肯让出两成码头份额,我倒愿意帮你销了这批陈货。
"当契约盖下朱印时,林月婵研墨的手在发抖。
唐清盯着我侧脸的目光灼得人发烫,我故意将沾了印泥的指尖在他袖口一抹:"怎么?
我脸上有账本?
"少年仓皇垂首,耳尖却泛起薄红。
暮色西合时,我们站在新盘下的仓库前。
咸涩海风卷着裴殷带笑的声音飘来:"夫人好手段,半天功夫就让王胖子吐了半幅身家。
"锦衣少年从桅杆后转出,发间沾着片柳絮。
他今日换了件月白织金箭袖,衬得眉眼越发昳丽。
"小侯爷跟了一路,就为说这个?
"我示意林月婵继续清点货物。
裴殷凑近些,身上龙涎香混着少年特有的皂角味扑面而来:"我是来谈生意的。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块腰牌,"侯府每年要采买三千匹云锦,不知夫人可吃得下?
"我心头一跳。
三千匹云锦的订单,足够让林家布庄起死回生。
但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不会从这狐狸似的少年手里掉。
"条件?
""三日后上巳节,陪我放灯。
"他指尖擦过我袖口褶皱,"就这个时辰,码头第三艘画舫。
"林月婵抱着账本过来时,正看见裴殷将腰牌塞进我掌心。
少女慌乱垂下头,我却瞥见她衣袖下攥紧的拳头——原著中这丫头对裴殷一见倾心,如今看来情愫己生。
是夜,我在烛台下细看侯府腰牌。
和田玉雕成的麒麟在火光中栩栩如生,突然发现鳞片间隙刻着极小的一行字:永宁侯府嫡子裴殷。
"夫人,唐公子求见。
"小丫鬟在门外通报。
唐清携着夜露寒气进来,手中捧着个黑漆食盒:"厨房新做的蟹粉酥。
"他顿了顿,"码头湿气重,夫人当心着凉。
"我捻起块点心,酥皮簌簌落在他砚台般漆黑的袖口。
少年僵着身子不敢动,任由我指尖拂过暗纹提花缎面。
"账房说你今日拒了刘掌柜的贿赂。
"我故意将气息呵在他颈侧,"做得很好。
"他喉结滚动,突然抓住我手腕:"夫人为何......"为何变了?
为何要栽培林月婵?
为何对裴殷假以辞色?
未尽之语在寂静中震颤。
窗外更鼓敲过三声,我抽回手轻笑:"因为我要这江南商路,皆姓金。
"烛火爆了个灯花。
唐清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像荒野里初见篝火的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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